第090章
特拉梅西诺转身看向我:“埃蒙斯?” 我闭上了眼睛,特拉梅西诺一路追杀我和夜秀,自然知道我和夜秀的关系,不只是特拉梅西诺,那边挣扎着站起来的芬利尔此刻大概也知道了,面对黑暗教团叛徒的义子,任谁用脚趾头也能猜到这个大长老会怎么处置我了。 同一天之内,两次闭目等死,这活得真冤枉。 特拉梅西诺忽然说:“你很好,埃蒙斯!” “……?” 特拉梅西诺将左手隐藏在残余的黑斗篷下,朝我伸出了右手,那是一只惨白的右手,失去了一切的血色,就像死人的右手一般。 “你很好,埃蒙斯。你做的事情,我都在看,都在想。你周旋于老G和他的盟友之间,获得了许多我们不知道的情报,你参加了艾勒代葛的战斗,显示出了你卓越的指挥才能,你甚至还几乎一手毁灭了狮牙。但你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做对不起我们黑暗教团的事情,你是我们最忠实的教徒,是我们最杰出的审判使。”特拉梅西诺恢复了笑容。 我睁开了眼睛,心里打起鼓来,这老家伙是不知道我怎么给那些手下们洗脑的吧? “现在,你的身份虽然还是泄露了,但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会说出去的。佐伍格死了,龙也没几天可活,那边只有一个昏迷的烘干机。去,把他杀掉,就再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到时候,你依旧还能为我们布拉卡教会发挥重要的作用。”特拉梅西诺拉起我的手,指向那边躺倒的烘干机,有意无意地让我用诸神黄昏的刀锋指向烘干机。 “杀了他,你在审判团中,就是我一人之下!”特拉梅西诺像个魔鬼一样,却露出天使般的微笑。 我的手颤抖起来,事实上,自从中了龙的那一刀,我的手就举不起来了,即使是躺着不动的烘干机,我也不一定能杀的了。何况,这么一路过来,我和烘干机的感情还不错,犯不着去给他一刀。 我扭头看向特拉梅西诺:“我不会杀他的,我有自己的原则。” 特拉梅西诺听了这话,忽然偏过头盯着我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呵呵笑了起来:“如此,也好,我们招收了太多冷血善变的无能小辈,能出你这么一个重情重义的也好。这样,你只要去捅上他一刀,对,用你的诸神黄昏,封印他的能力即可。我发誓不伤害他的生命,这总行了吧?” 我低头看了看诸神黄昏,的确产生了一会儿的动摇,毕竟现在的情况,黑暗教团方安全掌握了形势,能在这样的局面下逃回一条命就不错了,烘干机你还要怎样? 但是我刚刚犹豫了一会儿,立刻就自我否定了,他特拉梅西诺是什么人?用毒的大圣手!用毒的人说的话,有几句可以相信的? 我想到这里,下意识瞥了一眼茫然懵懂的露丝。 特拉梅西诺正好也在抬头看她,皱纹满面的特拉梅西诺看见衣衫不整的露丝,浑浊的眼里突然闪过了狂热的欲望。他喘了几声,说:“你就是露丝?” 露丝浑身一个哆嗦,立刻裹紧了身上被龙一刀砍开的袍子,遮住了那里面无限的美好。 露丝点点头。 特拉梅西诺一边的嘴角翘了起来:“就是你解了我的七星海棠?” 露丝的身体立刻僵硬起来,似乎站不稳了,摇摇晃晃地退了几步,才终于扶着墙壁站住了:“是……是你?七星海棠是你下的?你就是……” 特拉梅西诺点点头:“没错,我不出江湖已经很久了,似乎江湖上对我毒手天魔的印象已经很淡了。你呢,你有印象吗?” 露丝的头马上鸡啄米般点了起来。 特拉梅西诺立刻哈哈笑了起来:“你说谎哦……” 露丝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特拉梅西诺忽然止住笑,说:“你既然解过我的毒,我就给你个机会,收你为徒!只要你能经过我的考核,我敢保证,整个卡拉迪亚,甚至整个黑暗教团,都不会有人敢大声和你说话,你愿不愿意!” 露丝马上又疯狂点起头来,甚至眼里都涌出了泪水,我看得真切,那分明不是什么喜悦的泪水,而是混杂了恐惧和绝望的泪水。 特拉梅西诺微微一笑,忽然一挥衣袖,一股白色的云烟一下子把露丝笼罩起来。 但这股云烟出现只是眨眼间,刚一把露丝笼罩,立刻附着在露丝的身上,消失不见,似乎从她的每根毛孔里钻了进去。 露丝的身体瞬间一个抽搐,脸马上变得绯红如霞,立刻粗重地喘息起来,她的手,一只在身上不由自主下意识地搓揉,另一只深深地插入地下的泥土中,似乎希望这样就能保持清醒。 特拉梅西诺微笑道:“这就是我对你的考验,阴阳鸾凤和合散,一个小时内,找不到解毒的办法,你就会爆体而亡。当然只要你能解它,就证明了你的天赋,你就有资格做我的徒弟。” 一个小时……有点见识的正常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解法了,露丝不可能不知道,只是她愿不愿意解这个毒呢? 我偏过头去,不忍心看下去。 一偏头,就看到那边的烘干机似乎动弹了一下。 不能让他醒过来,至少不能在这里醒过来,醒过来,他只有死路一条。 我猛地扑了过去,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用几乎折断的右手把烘干机背在了背上,转头朝龙消失的甬道跑去。那里应该是离开这里的路,而且看起来,似乎干妈他们就在那里! 特拉梅西诺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动作,他只是带着轻蔑的笑,之后立刻转过头去看露丝。此刻的露丝双眼已经满是血丝,像一条蛇一样在地上扭动着身体,挣扎着,却不知道这样的挣扎让自己本就被砍开的衣服彻底撕开了。 当露丝第一声痛苦、无奈而迷荡的呻吟传来时,我已经推开了龙和佐伍格誓死守卫的沉重桐木门,钻进了门后的甬道。 直觉告诉我,门后的甬道就是这地下城的结束,越往前走,这条甬道越宽敞干净,到最后居然出现了石砌的墙壁。 甬道没有太多的曲折,两道弯之后,摆在我面前的就是一个丁字路口,左边的尽头是一扇沉重的铁环门,右边是隐约透射过来的光线。 没有犹豫,我转向了左边,短短的几步路,跑起来却好像永远也到不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就好像那扇门背后有许多我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比如夜秀和她的儿子母慈子孝,共享天伦。 又比如夜秀和她的儿子正执手相对,看见我之后,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又或者,夜秀会向我要回诸神黄昏,转赠给她的儿子。 但再长的路也会有走到尽头的一天,何况这条路本来就不长。 我在门前放下了烘干机,他沉重精良的铠甲在地上撞出了刺耳的金属声。 我的手搭在门上,仿佛有千钧重,我使尽了全力,推了又推,还是无法推开。 我想转过身,一走了之算了,但身后就是索命而来的特拉梅西诺,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逃,逃得越远越好!至少在夜秀实力恢复前,逃得越远越好! 烘干机的身子一歪,靠在门上,门悠悠地打开了,原来竟没有上锁。 门开之后,我感觉我的呼吸都停了,彻底地停了,浑身的血液倒涌,手脚冰凉,喉咙梗硬,甚至心脏每跳一下,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我所见到的,和我想象的,完全是两样。我所见到的,完全,完全,根本就是 噩梦! 地狱! 世界末日! 那是一间不大的房间,内部的装饰很奢华,一张大床摆在房间的中心,夜秀就躺在上面。床的四周,萨菲罗斯、威廉、卡尔夫、以及一个看起来颇有几分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的年轻男子,他们四个人靠着墙壁躺坐在地上。 床是鲜红色的。 一把镶嵌红宝石和钻石的黄金柄匕首
整个插在夜秀的胸口,直没入柄。 鲜血,正从伤口涌出来,洇红了她那件从艾丽娜身上扒下来的广袖露肩晚礼服的胸口,又洇下来,染红了洁白的床单,洁白的纱幔,洁白的汉白玉地面。 血已经快流光了! 我一个箭步抢了上去,按住了夜秀的伤口,心里反复有一万头野兽在疯狂地冲撞、纵横奔突,我的手冰凉而虚弱无力,一种叫死亡的感觉顺着我的手,一点一点涌进我的身体。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我干张着嘴巴,嗓子似乎被谁夺走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一口气也吐不出来,那团叫做悲伤与绝望的东西吞不下也掏不出。 我的眼前一阵一阵的漆黑晕眩。 夜秀勉强睁开了眼,细若游丝的呼吸立刻急促了起来。 “埃,埃蒙斯,是你吗?”她的声音像蚂蚁叫。 我立刻俯下身:“是我,是我!干妈,你怎么样?你不要死,你不会死的,你是什么人,你不会死的!” “不……我要死了,埃蒙斯……”夜秀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这是我第一次和她的手相握,那么冰凉,那么苍白,那么亲切。 但死亡那么近! “不要难过……”夜秀张了张嘴巴。 我点了点头,嘴里充满了苦涩的血腥味。 “人总有这一天……”夜秀又徒劳地呼吸了几下:“照顾好自己……好好……活……下去……” 然后,就在没有了声息。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过去了一万年。 直到手中紧握的夜秀的手,终于变成了一块冰。 那个时候,热得足以烫伤皮肤的眼泪才终于夺眶而出。 夜秀……死了。 干妈……死了! 埃蒙斯,从此又是孤零零地在这个世界上了! 萨菲罗斯忽然猛地一个抽搐,醒了过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像溺水的人,差点淹死。 他一眼就看到了冰冷的夜秀,怔愣住了。 然后是威廉,然后是卡尔夫,最后是那个熟悉而陌生的男人。 那个男人,醒过来后就看到了这一幕,他先是怔愣了片刻,然后像头野兽一样扑了上来,一脚揣在我的后腰,很痛。 但我明明早就失去了痛觉,我感到的,是心里的痛。 心痛,是永远没有办法祛除的。 男人一拳,铁锤般打在我的脸颊上,我天昏地暗之下,一头磕在了墙壁上。 萨菲罗斯突然一巴掌把那个男人推开,横在了我们之间,这么一动,他浑身上下尚未愈合的伤口又迸出血来,这一路,他也参加了不少战斗。 “不是他……他是埃蒙斯,夜秀的干儿子。”萨菲罗斯的声音也沙哑了,听到他的声音,我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男人愣住了,满面泪光,重重跪倒在夜秀面前,肩膀抽搐起来,紧接着,仰天爆发出了一个男人的痛哭。 我就知道了,这个人,是夜秀的亲生儿子。 “谁干的……”他冷冷道,“我萨迦发誓,此生此世,我必倾尽全力、毕生财富,上穷碧落下黄泉,诛杀此人,夷灭此族,尽亡此国!使其永生永世,受尽地狱之苦,受尽炼狱圣火灼烧!我萨迦发誓!杀!” 萨迦?老G和那巴尔的另一个拜把兄弟? 而且这声音……那个永远带着铁面罩的督军大人? 但我还没有来得及细想,萨菲罗斯忽然带着肃杀的沙哑,轻声道:“是龙。” “是龙冲进来,用最快的身法打晕了我们。” “是龙,为了给他的师傅佐伍格报仇!” “为了向埃蒙斯你报仇!” “杀了夜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