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归期有期】
五月十一，芒种刚过，有狂风自海外吹来，县京城进入梅雨季，也到了出征的日子，壮士挥金槌，旌旗初下玉关东。 太子谆那日和采采游玩回来，已是日暮。十人两队的精兵候在东宫，看到同乘而归的太子和太子妃，恭敬地行礼问安，肃清地退至两旁，呈上将帅的黑漆濒水山泉甲胄，凤翅盔上的红缨飘摇，仿佛离人的泪滴在心间所成的朱砂痣，祁采采不愿多看，撇开眼去，却与太子谆的视线相交。 “保重。”祁采采凝视着太子谆，眼神滑过他那半面青铜面具，低低垂下。 君子于役，不知归期，想来多嘁嘁。 “许我一年之期，定在你及笄前回来。”看着采采手中紧篡着他用合欢花编的花环，太子谆眼里写满了柔情，无论杳杳前路有何种变故，为让她心安，定要有个承诺，好使等待之人有所期盼。 翻身跨上枣红马，缰绳一甩，马鞭挥起，这二十人也翻身上马，随着统帅一道绝尘而去。 没有缠绵悱恻的离愁，没有山盟海誓的约定，两人隔着距离遥遥再相视，千言万语都在心里。 直到太子谆的身影消失在宫门，祁采采扯了扯唇笑了笑，笑容不及眼底，她想笑着回去告诉钏儿今日她去的那处洞府有多美妙，但她不能，唇角似有千斤重，双手不由紧握，合欢花清冽的气息沁入心脾，她记得钗儿会制干花，便将这花环晒干了存着吧，想到太子谆编花时认真的模样，祁采采心头一暖，唇角漾起丝丝甜意。 正想着，思绪便被一道声音打断。 “jiejie这会儿可开心？” 姜鹭闲自旁边宫殿的拐角出来，想来刚才一直躲在那处。 “姜侧妃有什么话不妨直言。”在无外人时祁采采实在不愿和姜鹭闲jiejiemeimei的称呼着，听出姜鹭闲话里有话，但此时没心思和她弯弯绕，冷淡地挑开话头。 姜鹭闲挥起袖子掩唇而笑：“jiejie可是极讨厌殿下？殿下一走jiejie面上的喜色是遮都遮不住呢~” 这一串动作本也算名门淑媛常有的作态，但经姜鹭闲做出有着说不清的怪异，比如挥袖时仿佛一只大蛾子，比如明明在笑眼神却似淬毒的箭矢。 祁采采不理解姜鹭闲为何讨厌自己还要黏上来，也不理解她为何执着于和自己斗嘴，斜着身子睨着姜鹭闲，带了三分流里流气，叹道： “本宫正想着明日找友人小聚呢，喜悦是自然的，可惜侧妃还得在屋里修习礼法，不然也能带去开开眼界。” 姜鹭闲早知祁采采牙尖嘴利，但似今日这般不加掩饰地挖苦人还是少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愣在当场，这几句话是直击要害，祁采采是向她炫耀，但又句句说的是事实，她确实没有随意出入东宫的特权，但留在玉绮殿修身养性却不是太子限制她，是她自愿的！ 这厢还没想好怎么应对，祁采采便随意地摆了摆手，往燕安殿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姜侧妃回去歇着罢，今日出去得早，难为你还记得请安。” 话里夹了内力，言辞清晰且传得远，惹得不少宫人偷偷瞥向姜侧妃，偷鸡不成蚀把米，姜鹭闲一张脸羞臊成了猴屁股，扭着身子一跺脚也回了寝殿。 道是月上梢头，燕安殿内祁采采望着繁星发怔时，玉绮殿里姜鹭闲在奋笔疾书；夜幕渐浓，四柱围子床上祁采采抱着锦被痴痴盯着床头雕刻的凤穿牡丹时，梨木书案旁姜鹭闲反复看过自己所书的内容吹干了墨迹；更深露珠，燕安殿的宫人皆已酣睡，玉绮殿内宫灯熄灭，侍卫没注意，一只灰鸽飞出，淹没在黑幕里。 夜色依旧，只是多了抹不寻常的味道。 天明时姜鹭闲就穿戴整齐候在燕安殿外，低眉顺眼地请安，倒比昨日耐看许多，祁采采刚舞剑回来，忍着身上的粘腻见了姜鹭闲一面，但看她请了安也未有要走的意思，心下一烦，垂着头啜了口牛乳，抿了抿唇，再啜一小口，如此反复，也不答姜鹭闲的聊天气季节的废话，摆明赶客的样子。 钏儿见不得这位姜侧妃，看她坐了一盏茶时间还不走，也未再添茶，嘟着嘴在太子妃身旁杵着，金珠觉得不妥，但她也厌烦这侧妃，于是装着不见，给太子妃捶捶背，捏捏肩，给钏儿使了眼色，两人一上一下给太子妃疏松着筋骨。 一殿的其乐融融，独独姜鹭闲被晾至一旁，不过今日她是铁了心要成事的，不管是坐如针扎，还是如芒在背，她都要忍着，拿起茶盏想润润喉，才发现茶水凉了，倒有一个面生的俏丽丫鬟递过一碗热腾腾的牛乳，令她有些诧异。 诧异的自然不止姜鹭闲，钗儿擅自将太子妃的牛乳端给姜侧妃，钏儿斥责的话险些脱口，金珠也蹙起了眉头，一直躺在榻上的祁采采微睁眼瞧了瞧，复又阖上，对姜鹭闲道：“这牛乳是母牛下了牛犊产的初乳，今早敬上了一些，你尝尝。” 如此倒像是太子妃吩咐了钗儿去端的，钏儿和金珠就未再多言，只钏儿再三睨过钗儿发汗的额头，颤抖的手，心里生疑，不由念叨这钗儿鬼心思多，莫要叫她再做妖才是。 而钗儿本因头脑发热端了牛乳来，此时见太子妃未怪罪她，呼了口气，对着姜鹭闲盈盈侧了侧赶忙退了下去。 有道是越是相似之人越能料定彼此所想，姜鹭闲一眼便看出这钗儿不是个安分的主，看她对自己和祁采采其他的丫鬟截然不同，一来一回间，姜鹭闲倒对这个俏丽的丫鬟有了几分盘算，但此时她还有要事，抿了口牛乳，说道： “闲儿今日还有有一事，太子此去艰险，闲儿想去法华寺为太子祈福，求jiejie准许。” 大清早的姜鹭闲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祁采采看着那样子就心焦，外加昨夜她也感觉心慌未能安眠，虽不是善男信女，但此刻采采心里想着若是姜鹭闲能为太子求来平安也是极好，未再多问，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