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八章相聚时难
冯诞与常笑书飞奔过去,扶起拓跋宏。拓跋宏看起来脸色如常,身上没有半点伤痕,像是陷入梦中,方才的痛苦挣扎烟消云散。 “陛下……” 二人连声呼唤,拓跋宏仍是不省人事。 卢无意难以置信地呆立在原地,道:“怎么会这样……刚才我明明也喝了茶,可是我却没事。” “苍天佑吾,让我在有生之年能替卢家报仇雪恨,我也有颜面可以去黄泉之下见那些死在朝廷刀下的亲人了”独眼老头哆嗦着掏出一粒药丸放进口中。 “这么快就想死!没这么容易!”冯诞用刀鞘挡住他瘦骨嶙峋的手,将药丸打飞。 “居然敢谋害北魏皇帝,你死了倒一了百了。你就不替你的子孙后代想想吗?特别是你的孙子卢无意,他现在还活生生的站着,不过下一刻也许就是个死人!” 卢无意并没有一丝退缩之意,径直给独眼老头跪下,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哀求道:“五爷爷,求求您了。圣上来到这儿见你,就是为了了却当年的恩怨的。您快把解药拿出来吧!” 独眼老头嘴角一抽,怪笑道:“这种不肖子孙杀就且有你们杀去吧。血海深仇都被他们抛在脑后,为了功名利禄就去给仇人当看门狗!解药?哈哈哈哈,我巴不得他赶快死,怎么会配制解药?” 常笑书红了眼,宝刀兀地出鞘,冯诞冲他摆了摆头。他只好心有不甘地将宝剑归鞘。 “不!事情不是这样的,我也喝过那杯茶,可是我却没有中毒。您一定有医治圣上的方法!”卢无意灵机一闪,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那是因为毒并不在茶里。”独眼老头洋洋得意道。 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夜深人静,秋风飒飒。吹得树枝瑟瑟发抖。街头有打梆子的人,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在走,那悠长而沉闷的声音催得人昏昏欲睡。客栈关门了。冯润清楚地听见伙计收拾板凳的声音。荻月悄悄打开一道门缝,走廊上静悄悄地。连个鬼影也没有。 “您真的不带着云翘吗?”荻月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问道。 冯润避而不答,反问:“你真的要跟我一起走吗?接下来也许日子会过的很苦。” 荻月坚定道:“小姐,你从掖庭出来后,我到处找了你三年。如今你重获自由,我不会轻易离开你。只是……” “只是什么?”冯润很诧异这世上能有令荻月恋恋不舍的事物。 “小姐,你这一走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吗?你真的要与圣上诀别吗?” 冯润的嘴中又涌起一阵苦味,后来变成辣味。直直往鼻子眼睛里钻。她强撑起一抹笑道:“这算哪门子诀别呀,我们还没相聚过。” 若人生可以两次相遇,她便不在乎两次分离;只是,他与她还没有重逢。却又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刻。 “快走吧……”她心里明白,若是再迟一刻,她对他的心又要动摇。 她们为了能顺利脱身,荻月便在凡人居的用水中加入了迷药。常氏自作聪明设下的天罗地网,不想会被最信任的人一手破解。推开房门。整间凡人居像是没有人住似的,一片死寂。走廊处的几盏烛火,被风吹得忽暗忽明。 冯润与荻月将云翘也放倒了,两人乘着荻月事先买通好的运菜的牛车从后院偷偷溜出了凡人居。 护城河边的狗尾巴草枯黄了,短短地歪倒在一边。踏着软软的草甸。上了一叶小船,两人合力撑着长蒿破开墨色的湖水。这湖水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上波涛暗涌,水流湍急。 她这次要真正地离开这儿了。 她以冯润的躯壳,重生到世上七年。为了他,她重新回到掖庭,面对腥风血雨也从不低头。而如今她只想远离他,寻一处柳暗花明,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过完后半生。 没有阴谋,没有暗算,没有囚禁,没有控制…… 他曾许诺给她随心所欲的生活,其实她自己就能自给自足。想通了,心也就不痛了。林荷衣死了,她作为冯润回到他身边;冯润“死”了,她终于自由了。 二人双手用力,顺流而去,一叶轻舟转眼乘风破浪飘出去好远。冯润回头看向洛阳,原来洛阳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船家——船家——” 远处的岸边有个男子,正摆着双手,招呼着她们。 “小姐,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冯润踮起脚尖,眺望着岸边。湖面泛起的氤氲雾气,让她无法看清岸上的来人。本来她为了保险起见,不愿靠岸的,只是那个人再三的呼唤,教她莫名的心神不宁。 “靠岸吧……看样子是急事。” 二人调转方向就向岸边靠去。离着水岸越来越近,那个男子的容颜逐渐清晰起来,冯润脱口而出:“是冯诞!” 她十分确信冯诞也认出了自己。若是被冯诞见到自己,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轻则被他抓回凡人居,从此她插翅难逃;重则在此地神不知鬼不觉地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夜风袭来,浑身上下一阵哆嗦。 “快!快回去!” 两人拼命调转船头,按照原路而返。但她们离得岸边太近了,冯诞两足一点,飞身来到船头。他掰过冯润的肩膀,直直盯着她,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 “冯润,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这难道就是天意!” 他的双手攥得冯润的骨头咯吱咯吱响,她强忍着剧痛,想道:“难道是天要亡我?” 荻月见冯润受困,反手一击,冯诞飞身闪避,双手从冯润的肩上松下来。 “这个时候,我也顾不得你出逃的事儿。快到瀑布旁的楼阁上去,圣上有难!” 她的心剧烈地一跳,震得胸腔都痛了。冯润有些糊涂,飞快地反问道:“圣上怎么会在这儿?” 冯诞不耐烦地回了几句:“我顾不上解释太多。圣上身中剧毒,常笑书还在那儿,我现在就去隐秀山找高怀觞,你快去山上照顾圣上。这种时候了,不管以前我怎么对不起你,恳请你尽释前嫌,助我一臂之力。” 冯润大骇。她的头脑还没明白事情的经过,双腿就抢先一步直接跳进水中,一路趟着冰冷的河水,上了岸。荻月也连忙飞身上岸,跟上她。
山中的晚风直往她湿透的衣衫里钻,她全身冷的像瀑布底下的石头。 难道今日真的是诀别?她刚准备走,他就先要离开她了。 “我本想也让你试试伤心的滋味,可是为何到最后心碎的总是我?”声势壮观的瀑布在她身侧落下,一口将她的话吞了个干净。 一块重若千钧的天外来石撞在冯润的心上,痛彻心扉,血脉膨胀,她整个人快要爆炸。再也忍受不住了,她绝望地大哭起来,眼泪也来不及擦,一路跑一路哭,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冯润为了尽快上山,挑最险最近的山路走,脸上手上有了数道擦伤。荻月心疼地劝她,却被她一手推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她感觉她的手脚不存在了,红叶烂漫中的一处山居终于映入眼帘。门半敞开着,定是冯诞走的太匆忙,忘了关上。 冯润不管里面是否有埋伏,只身闯了进去,卢无意见到她,大为吃惊。 “妙莲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庭院中的太师椅上绑着一个老人,双手双脚都被粗绳捆了个结结实实。他倒一点不害怕,闭着眼睛,哼着歌不成歌,调不成调的小曲。 “圣上在哪儿?” 冯润的声音急的变了调,如同断了的琴弦最后的悲鸣。 卢无意仍有些转不过弯来,继续问道:“你怎么知道圣上在这儿?” “少废话,快告诉我圣上在哪儿!” 冯润真想立刻杀了他! 卢无意吓得一哆嗦,往身后一指,冯润便奔着那个方向去了。推开门,还没来得及开口,常笑书的剑已经悬在喉咙上。错一寸,她就魂归九天。 “冯贵人?” 常笑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有些难以接受。陛下曾亲口告诉过他,灵泉殿的冯贵人已经被他埋葬在静月庵中,那眼前这个女人是谁? 分神之时,有人在后隔开了他的剑尖。他定睛一看,竟是消失了多年的荻月。自从冯贵人被遣送出宫后,她便跟着一同消失。今时今日,她们主仆二人竟然一同出现。 “冯贵人。” 现在已确信无疑。常笑书放下手中的剑,单膝跪地。 冯润越过他,一个箭步跨到床前。掀开帷幔,拓跋宏的头发散开,如夜色下的湖水静静流淌,他的扇形的睫毛微闭着,面色健康白皙,好像只是睡着了。 冯润小心地俯在他的胸膛上,刚止住的眼泪又冲破了防线。 多少次的生离死别,多少次的阴差阳错,他们终于相逢了。他的怀抱比她想象中的更加温暖,此情此景曾在梦里出想过千万次,而这一次是真实的。 骤然,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扼住了她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