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风雨至
一见麦子拢成一堆，文娴立刻丢下手里的笤帚，跑到房檐下，也顾不得她一直努力维持的代理农监夫人的风度礼仪了，一屁股坐下来，双手狂扇风，直吐舌头，叫苦道：“累死我了，累死我了，这大热天儿的……” 李小婵自己去灶房取了凉白开来喝，顺手又拿了一碗递给文娴。 文娴一把接过去，仰头咕嘟咕嘟地全给喝完了。 等嘴一闲下来，文娴立刻又开始叫苦起来。 李小婵也不搭理她，自己用木锨扬起麦子来。 文娴正好坐在偏下风口，见扬起的麦糠纷纷朝自己旁边飞来，也顾不得又累又热了，立刻尖叫着跳了起来，一头扎进屋里去了。 李小婵耳根终于得了清净。 午饭前，李小婵就垛好了麦秸秆，扫完了麦糠，将扬好的麦子薄薄地摊在院子晾晒。 文娴早就自觉主动地做好了可口的饭菜，撺掇李小婵去地里给李名远送饭。 李小婵斜睨文娴一眼，凉凉地说：“两位公子早说过了，不拿百姓一针一线，吃食都是自己带来的，我就是送过去也白搭。” 被戳破心思的文娴面色一红，强作镇定地忸怩道：“好了好了，不送就不送，怎么又跟两位贵人扯上关系了。” 李小婵也不理她，默默地吃完午饭，就回屋里躲暑气去了。 下午，天气愈发地闷热了。 西南风势渐收，偶尔刮过一缕，也灼热得让人难以忍受。 上午还一直或隐或现露面的太阳，这会儿已经难见踪影了。 风雨之兆，愈发明显。 李小婵盯着晦暗不明的天空，暗自祈祷雨势不要太大，不然等雨停了，地里也没法下脚收割麦子。 带上斗笠，李小婵又赶去了地里。 出了村子，没了树荫的遮蔽，分外空旷的天空，愈发地显得阴沉了，低低地压在麦田上空，让人喘不过气来。 有几户人家，正在趁大雨未至抢收麦子。 那都是熟得不能在等待的麦穗，要是不在风雨到来之前抢收，只怕都要泡在水里，发霉、发芽了。 远远地，李小婵看见姚怀瑾立在地头，正有条不紊地指挥抢收队的成员配合那几户人家，一块一块地收割熟透的麦子，速度很快。 李名远紧紧跟在姚怀瑾身后，点头哈腰，装腔作势地附和。 姚怀礼远远地立在草棚外，双臂环抱胸前，直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像是眼前的一切都跟他无关似的。 李小婵自然不会主动上前去给自己找麻烦，她不过粗粗一看，就收回目光，绕着自家的麦田又转了一圈，仔细确定麦子根茎稳固，麦穗还可以再撑个两天再收割，这才放宽了心，默默地扭身回了村子。 李小婵不知道的是，姚怀瑾也一早就发现了她，只是没有做声。 越跟李名远接触，姚怀瑾就愈发肯定了李名远想要钓到姚怀礼这只金龟婿的念头，所以姚怀瑾才更坚持不拿百姓一针一线，吃食住行都由他们自己解决，不给李名远以可乘之机。 远远地见李小婵不过朝这边看了几眼，又绕着自家的麦田细细地查看一番，就扭身离开了，姚怀瑾有些诧异，他以为，既然李名远和文娴一心想要把李小婵嫁给姚怀礼，那李小婵自己多多少少应该也存了这样的心思。 毕竟，嫁入知府大人家，是几乎整个西川府少女的梦想，王梅香就是其中一例。 想当初，王梅香可是疯狂到动用王大富在西川府的一切的关系，将姚怀礼的行踪摸得清清楚楚，十分频繁地制造与姚怀礼的偶遇。甚至于，为了姚怀礼，王梅香还狠毒地对付李小婵这个假想情敌。 “二公子，您看看这麦子收得怎么样？李家村今年大约收粮几何？咱们……”李名远见姚怀瑾半晌没有说话，就凑了上来，巴拉巴拉地跟姚怀瑾没话找话，直套近乎。 姚怀瑾回过神来，笑着应承了几句，便借由指挥麦收，把阿谀谄媚的李名远晾在一旁。 李名远碰了一鼻子灰，不想把姚氏两兄弟里唯一对他还算客气的姚怀瑾也得罪了，便讪讪地住了口，往旁边撤了撤。 傍晚，在这个原本是西南风主场的夏季里，突然刮起了东北风，而且风势越来越大，带来了夏日难得的凉爽，还有一丝湿气 李家村麦子还未收割的农人们却无心享受这凉凉的舒爽，开始担心。 因为，风雨转眼将至。 李小婵早就将院子里晾晒得差不多的麦子收了起来，跟先前晾晒好的麦场地里的麦子收存在一起，稳妥地收在粮仓里。 天快黑时，李名远抽空跑回家一趟，说是姚怀瑾安排抢收队的成员配合农户，在大雨来临之前，把不能再等的麦子抢收回家，他作为代理农监责无旁贷，必须坚持到最后！因此他可能会回来得很晚，让文娴和李小婵不用等他了。 壮志雄心的李名远，一心要大展宏图，博得姚士卿父子的另眼相看，连身上先前接二连三地被毒打留下的伤口，一遇到阴天下雨就刺骨疼痛的风湿病，都忽略不计了。 文娴少不得对李名远如此地认真负责和至关重要感慨崇拜了一番，又细心地给李名远准备了蓑衣斗笠，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渐暗的天色里。 晚饭后，李小婵心有不安地胡乱躺下，老是担心地里的麦子，睡得恍恍惚惚的。 入夜，突然变得狂暴的风撼动着一切——草木、房屋，李家村每个农人的心。 屋外暴风里的声响，将原本就睡得不沉的李小婵从梦中惊醒。 穿上鞋子，摸索着点亮了灯，李小婵一手端着灯，一手护着摇曳不定的灯光，凑到了窗口。 只见外面漆黑一片，狂躁的风夹杂着湿气，从窗隙里钻了进来，打在肌肤上，一阵凉意。 李小婵情不自禁地打了哆嗦，眉头拧在了一起，盯着阒寂的黑夜。 突然，一道闪电立劈而下，瞬间夜空一亮。然而还来不及看清楚闪电下的一切，而后夜色便变得更加浓黑低沉，就跟打翻的墨汁一样。 紧接着，轰鸣的雷声震耳欲聋，由远而近，此起彼伏。 “雨来了……”李小婵叹息，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