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奴本孤鸿仙在线阅读 - 第五十三章 梦鸿雁

第五十三章 梦鸿雁

    此时夜深人静,又是慕亦这番难舍的离别之言,衷瑢对自己即将嫁人这事突感抗拒起來。慕亦看出她的紧张,微微笑道:“你不要怕,云家就算是虎狼xue,自己行得正走得稳,别人又能耐你何?”

    “我。。只是忽然想到,我对云长天这人。。其实不是很了解。。。”衷瑢心中生出一阵陌生和恐惧,毕竟净姨还不知道这事,她让梁又梦和何音先瞒着深居在城外的她们。

    “谁不是从陌生到相识?你真的不用紧张,不要受任何人影响,更不要遇到什么事就慌了手脚,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她似乎刻意在提醒什么,衷瑢听出來好像慕亦的意思是云家很危险。

    但是慕亦忠告最多提两遍,第三遍就是真心的好言祝福:“有情人难得,自己好好把握,也许一不小心,还真的能甜甜蜜蜜地把一辈子过了。”

    她把该说的都说了,看着外面的夜色浓厚,只得起身相别,走前想起自己的婚期也临近,嘱咐道:“燕归园差不多该竣工了,我们这两天也把婚期定了下來,放到明年开春,二月左右,到时候你和你那位一起來吧。”

    衷瑢听说同是喜事临门,又是见着光影里一向彪悍冷漠的德爷轮廓变得柔软起來,心底里一阵暖意,大家都有归宿了,好似以后各安天涯就能万事无忧岁月无愁。

    慕亦离开星汉阁,正渡着鹊桥,那头有一盏灯摇摇晃晃地靠近,是何音打着灯笼在等她。

    她不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何音抬手抚着她的面庞,柔声回道:“我懂得你对衷瑢很在意,那天你在外面偷听我和梁又梦说话我也知道。”

    她撇撇嘴,自己的行踪居然被发现了。

    他笑着牵起她的手一起往住处走,唠叨起來:“半夜不睡觉特意跑过去劝她不要嫁云家是吧?你这么关心她,这小娘子未必知道,何苦让她让自己烦恼?”

    慕亦心事一重重,垂下头,身子一靠就双手揽紧了他的腰,粘着他有意拖慢他的脚步。

    她和着自己的担忧说道:“我也沒说不让她嫁给云长天,只是总觉得梁又梦会做一些不好的事情出來。”

    何音嫌她心眼太多,不如看开一些,人各有命,是福是祸都是天注定,任谁都避不开。

    慕亦挠着他的腰间不服道:“我才不信命这玩意。”

    他怕痒,干脆交接了灯笼,揽过她的腰就把她抱了起來,慕亦笑着单手攀上他的肩,打趣道:“郎君这是作甚?难不成是要强抢了奴家做夫人?”

    他低头就是一记热吻,紧接着低语道:“今晚就是要让你彻底相信命这玩意。”

    说完坏笑起來,慕亦直捶他肩头一阵娇羞,两人走在幽幽的夜里,灯影明灭。

    天上的星星如果会说话该有多好,此时的云长天在百里外的自家农庄里望着银河入神。

    哪里是鹊桥?月娘。。不,是衷瑢,现在睡了沒有?会不会在梦里一直守在鹊桥头上等他回來。

    昨晚做了个梦,他都不好意思提起來,一个大男人在梦里哭了整夜,早上起來鬓边一片湿糊。

    梦里有什么呀?他看到月娘要与自己同舟渡江,可是她先上去了,自己却來不及登船,任凭她飘摇到了迅速涨起的洪水里,从此消失不见。

    他后來乘上一艘大船,到处搜寻,终于在一座桥上见到她,那时的衷瑢人好憔悴,套着白色的薄衫,在冷风里瑟瑟发抖。

    衷瑢看到他,就只是远远地笑,不理会他的呼喊,不來寻求他的帮助。

    他千方百计登上了那座桥,衷瑢说这就是当初他们第一次分别时候的那座鹊桥,可是现在它却要塌了。

    说完,果真在他和衷瑢之间裂开了一道断痕,他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娘子绝望地转身,化身一只孤雁往天际飞走了。

    醒來时,东方还是一片鱼肚白,他想起梦里鸿雁远去时那一声长鸣,顿时心里空空荡荡。

    云长天恨不得现在就能见到她,抱着她吻着她诉说自己难舍难别的爱意。他曾经也尝过失去挚爱的滋味,当时那一种恨至今都还记得清楚。人家都说生离好过死别,但是于他而言,阴阳相隔哪里有渐渐守着一颗还能跳动的心冷却來得痛苦难言。

    只怪当时年幼吧,他与九娘是彻底地回不去了。

    所以他怕,他真的很怕好不容易遇到的衷瑢,还会从他手里轻轻地飞走,头也不回地飞往无边无际的孤独天空。

    云长天每天尽可能地占着自己休息的时间核对手边一卷卷账目,夜灯里帮忙的小厮都瘫在地上睡着了,他还不知疲倦地工作着。

    只为早点回去见到衷瑢而已。

    但是转眼就熬到了十月底,等他尽心尽力地履行完所有的任务回京城那天,刚好下起了大雪。

    马车停在一座挺繁华的城里,他在客栈前下车时见到对面就是驿站,想到许久沒有给衷瑢写信了,便转了方向到那里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托信差捎到京城。

    驿站值班的小官看到他的鱼符立刻就让手下骑了马先行送去,随后请云长天到里屋一坐。

    那当官的知他官位,奉承道:“原來是云副将,失敬失敬,云副将今日怎么有空亲自來这小地方?”

    他心情挺好,回答得也仔细,就把自己的婚事也一并说了,只当让大家高兴高兴。

    那当官的听着觉得挺讨喜,接着阿谀他:“云副将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神采奕奕不说,这身上也透着一股神仙气。不知这准夫人是哪户将相侯爵家的娘子,如此幸运今生能被副将眷顾了?”

    这话问得云长天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说,小官看他脸色渐渐暗淡下去,知自己似乎问错了事情,忙告饶道:“副将莫怪罪,在下并非有意打听隐私。”

    这人后面说了什么,他沒听进去,只是突然想起來这个问題,衷瑢的门第出身似乎真的很难让他与人当面说出口。

    他并非嫌弃,而是世俗好这一口,风尘娘子在舆论里永远抬不起头來。

    那封信当天夜里就到了京城的驿站,但是因为规定,驿站只做官用,所以信差不能明着面跑到花街去送。

    这信差想了个办法,跑到大官家里敲门,跟守门的家丁说是边关來的重要信笺。

    等來的是个丫鬟代收,信差私底下悄悄嘱咐她这信实际要送去花街,那丫鬟就急着找七叔去送。但路上遇到了董家娘子,嘉言接过來一看就知肯定是云长天的手笔,就假意道:“我认识这个人,待会刚好要去见她,就顺带一起送过去吧。”

    那丫鬟也沒问什么,放心地交于了她。

    嘉言回到屋里,拆开來看,里面说他大概后天就到京城了,实在等不及要见她,就让衷瑢去城门口等。

    她看看庭院里越下越密的大雪,信纸简直比外面的温度还要凉透了心。

    自从收回了契约,衷瑢不用再为歌楼卖命,她用云长天先前给的那些钱往东边的小街坊租了一套小院,也不用丫鬟帮持,自己一个人过得还算清闲。只是日夜等他回來的心还是惴惴不安。

    洛忠有时候会和梁又梦一道过來看她,嘉言拦截住信的那天,正好洛忠他们提了酒和一些下酒菜到她的小院里一同煮酒赏雪。

    洛忠夹着腊rou到两位娘子的碗里,提起云长天的事,说道:“大少爷快回來了吧,按他的个性,最喜欢让人去城门口接他了,月娘要不这两天辛苦点去那边等等?”

    衷瑢觉得自己闲來无事倒是可以到城南那边打发时间,于是一口答应了下來。

    三人已经喝得微醉,席间洛忠又提起董忭那庄事,再次变着法地提醒她千万不可忘记。

    衷瑢嘬着杯中酒,双颊泛红,趴在桌上醉意薰得她的话语都在打颤:“你放心,我就是跟大少爷撕破了脸,我也要把这事搞定。”

    梁又梦酒量要比他们两人都好,檐外的大雪还在纷飞,衷瑢和洛忠拼酒拼得熬不住,两人都已经彻底醉了。

    她看着趴在桌上睡死过去的两人,自己又满酌一杯,探手拍着衷瑢的背,轻轻地哼唱起小调,出神地望着院外大雪自顾微笑。

    云长天如期到了京城。

    那天的大雪真是要命,在衷瑢行走的路上积了很高一层,拖延了她的行程。昨天她有去过城南守着,但是沒见云家的马车回來。想着今天可以等到了吧,但是这鬼天气那么不凑巧,大风大雪地连视线都要被遮挡了去。

    她全身拢着斗篷,只露出一双眼睛,无比艰难地來到城门口,左看右看,却见城门内靠墙边已停了辆马车在避风雪。

    她认出那就是云家的,赶紧小跑着过去,却见一把大伞下紧挨着躲了两个人。

    衷瑢往旁边的大树一闪,躲在树后面望过去,在模糊呼啸的风雪里,见是云长天和董嘉言凑得亲密地说着悄悄话。

    外面这风雪如此猛烈,衷瑢不禁将斗篷捂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