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郑氏族
对于九娘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衷瑢甚至开始觉得这又是一场诡计來着。哪有跟自己情敌拜为姐妹的,她脸上愈是真诚,让这小娘子愈是觉得陷阱重重。 衷瑢的拒绝不再委婉,直言道:“九娘莫怪我不识抬举,只是月娘听说九娘家门第非常之高,就连云家也要望尘莫及,今日要我这卑贱的歌姬來与你谈什么姐妹情深,这搞不好是要折我寿的,况且被令尊知晓了更是要抹煞了我來。” 听她此言,九娘懂得其中意思,也不勉强,退步道:“月娘是个识大体的人,我倒是失了风度,尽拉着你往不合理的地方去。其实,我们家沒有你说的那么高眉冷眼,顶多只是因为我爹做事比较爱往正道上去,因此得罪了很多人,所以外界传多的,大都是我们家设门槛故意抬高自己身价。说实在话,若除去公事,阿爹待人是十分宽厚仁慈的,不管月娘出身如何,只要他知了你是个友善正直的女儿家,他一样会待你如待我。” 衷瑢有些不好意思,回道:“九娘言重,我平时刁蛮任性着,何來正直友善可言?” “先前在这云家,你的为人有目共睹,不去听坊间如何评价,就是与你朝夕相处的丫鬟们也时刻夸你念你真诚來着呢。”九娘拿了她的手捂到自己掌心暖着。 说起身边丫鬟,衷瑢终于想起向她问件事:“对了,先前照顾我的那两个jiejie她们去哪里了?我问遍家里上下都沒人告诉我。” 这个问題似乎不太好答,九娘想起那两人也是悄悄地在心里叹息,垂眸缓一阵心情说道:“她们不在云家了,有空我带你去看看吧。” 话音刚落,门外传來一声唤:“大少爷!九娘她在里边。” 他边问边进了门:“桃九娘你又想做什么?我告诉你,休想将衷瑢从我身边带走!” 九娘站起身,避开他的横冲直撞,淡定地往一边挪了两步,笑道:“我來找月娘谈谈心,你不要怕。” “怕”这字简直就是**裸戳穿了他的伪装,衷瑢赶紧小步上前安抚云长天,让他冷静一点,九娘并沒有结党排他的意思。却被他一下推开,斥责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不准跟这女人有來往吗?” 衷瑢被他这么一凶,脾气也上來了,但又不敢直接跟他抬杠,只能忍气吞声,生起这年纪最爱冒出头的委屈來。 九娘看不惯,替她出头道:“你冲女儿家发什么火?她做错什么了?要泄火气直接冲我來!” “这么有手段的桃九娘我云长天哪里惹得起!”他黑下脸,忍不住冷笑道。说时还要拉衷瑢一道离开,却被这小娘子冷冷拽开了手。 她躲到九娘身边,低声开始哽咽道:“我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 云长天听她看她要哭要抹泪的趋势,实被她这颗一捏就碎的女人心给搅得烦透了。 他气得一人往里屋快步走去,珠帘被他大手一拍,晃在半空里劈啪作响。 九娘果真带了她往娘家去,一路上说了不少安慰的话,始终止不住她的眼泪和满腹牢sao。 衷瑢尽情数落着这男人的臭脾气,心想着上几个月來追她时态度还是那样温和有礼,哪知这还沒拜堂呢就凶相毕露,看來以后这日子不好过了。 这话听得九娘却是咯咯笑起來,安慰道:“你也是的,他爱说什么就让他说去,不听不闻好了,难不成他还能举了剑來杀你?” “我就怕啊,他那么凶,自然什么事都做得出來。”她伏在九娘腿上抹着眼泪鼻涕。 两人在郑府院子里下的车,來接她们的是九娘的哥哥。他刚从皇宫巡视回來,听九娘介绍,这男人是南衙禁军的头,正好跟云长天的北衙禁军在宫中的南北上互望着。 衷瑢并不清楚这些个官场琐事,一时间比不出高下來,单看他的外貌神态,就是做领袖的气度风范。 九娘家人才济济,她不來还不知道,以为自家的云长天已经算高高在上的主了。 这样一比,高低虽然比不上來,但听这位自称四郎的郑公子谦虚道:“我们南衙素來守个城面,比不得北边禁苑的左右羽林军更得皇上信任,自然我一个区区的骁骑将军也是比不上他的。” 衷瑢知是客气,九娘又在一旁,回道:“我一个女儿家不知这些官场的事,四郎莫要诓我才好。” 他爽朗笑起來,又调侃两句,将她们迎到了堂屋去。 此时郑昴公听闻自己女儿回來了,早就等在那里,装模作样喝着茶,心里却在忖度该怎么劝她回头才是。 但见九娘领了个陌生女子回來,便知她此趟并非有些许回心转意,可能有其他事,首先问道:“这位娘子是头一次上家里來吧?” 衷瑢被九娘按到客椅上,还沒坐定,又看到堂上威严的郑昴公虽不似云家人健壮,但那份鬼神莫近的气势实是无人可比的。 她遇着正气凛然的人,心里有底,反而冷下了慌张扭捏,大方应道:“衷瑢确是第一次來这里。”又转向九娘问道:“不知令尊如何称呼?” 郑昴公自己抢答道:“叫我郑公便是。” 衷瑢便把自己的身份道了一遍,至于來意就简化成:“今日在家里受了气,幸得九娘出手相救才逃脱出來。” 郑昴公听她如此一说,看向九娘问道:“你和这位娘子关系看來很不错?” 九娘捂起衷瑢的手微笑地点点头,补充道:“本來还想跟月娘拜月互称个姊妹,只是月娘还不太信任我,不肯轻易相从。” 衷瑢想她这番直言一定会令郑昴公面子尽失,因而惹了一家人怨气,正担忧着,看向堂上的家主,却见这老头也和蔼地笑着。 四郎坐在她对面打趣道:“就这会功夫,我也觉起与月娘合得來,九娘一向眼光准,势必这位娘子也是位大度善意之人,何不就与九娘结对金兰互作姊妹呢?” 这对兄妹态度都是如此温和,根本不需要她多设什么防备,就如入了自家厅堂一般,心情舒适地放松下來,说道:“我身份卑微,实在与九娘对等不起來。” 四郎说道:“月娘可别太放心上,我meimei从小野着,上到妃嫔公主,下到街尾仆妇,她都与人交善,既然认你这个朋友,说明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她全然沒放在心上。” 她听后望向九娘,这女人从头到尾都是对自己温柔有度,不会令人怀疑的谄媚,不会忽冷忽热的假热情,说不定还真是有她这么温厚又强大的女人。 “既然九娘三番两次邀请,我如何再推脱,只要九娘,只要郑公与四郎不嫌弃就好。。”她终于试着答应下來。 九娘像是放了心,在掌心里暖着轻揉着她的手,欣慰地说道:“你放心,往后出了什么事,有我为你扛着。” 衷瑢现时如何问的出口,为何她要对自己这般好?但见四郎喜笑颜开,与郑昴公一道走起要去吃饭,也就按了自己心里的疑惑,跟着同道走了。 夜渐渐深深深深,深到云长天辗转难眠,起身坐到榻上想着是不是他对那女人太凶了点。 可是自己火气上來了,哪管得了这是军营还是家中,更不管她是男人还是女人。 衷瑢是个倔性子,这一走不知会不会想得开自己回來? 他此时就住在她暂居的小院,被里枕上都有她的香气,天沒暗时,还能看到她的发丝留在榻上。 梳妆台仍旧乱糟糟,不管丫鬟怎么收拾都还是那副被掠劫过的模样。 这么冷的天总算有人替她铺好床了吧,云长天躺下后手往一边伸去,摸到一件短内衬,质地柔滑,还有绳带,应该是件裹胸的内衣。继续往周边探索过几回,还扯出一件夏天睡觉时透气防热防蚊的丝绸袍子。白天看时,靠墙的角落里放着大靠枕,云长天一时半会沒注意那底下原來还有东西藏着。 他干脆点上烛灯,移开靠枕,这地下埋了好多小物件。 有一叠的书信,有精巧的扇子,有一盒紫色的草药膏,还有几件颜色不同的裹胸衣覆在上面。 他不禁笑起來,这小娘子居然放了这么多东西在床头,也不怕挤得慌。 那书信全是他自己的笔记,字里行间对她的爱意真是要溢出了纸面,直接上來抡他一个巴掌。 当时爱她想要她,想得要死要活,写几封情书都不够他表达的,恨不得把她变小了收到怀里时时刻刻藏着护着。 但是越是熟稔,越是亲密,自己反而暴躁肆意起來。衷瑢本就是那样性子的人,圆滑是有一点,但真正狡诈地谄媚阿谀她又是学不会的,反倒是自己小心眼怪她不听话,还冲她瞎嚷嚷。 云长天越想越替衷瑢委屈,他估摸着这女人此时一定躲在九娘家的被窝里偷偷在哭吧。 他悔意丛生,拼命怪自己太蠢,一边懊悔着,一边打算等天一亮立刻就去九娘家把她带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