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却扇欢
入夜了以后,房中仆妇渐渐困顿,却见新郎迟迟未來,多等了些时候,听到院外传來一阵男人的喧闹,便知春宵已近,自己可以适时退了,忙得打起精神來,将喝得酩酊的新郎扶进了房中。 合卺酒两杯放在榻前,衷瑢与他举了举示意过就摆回了原处,只有这个醉鬼一口闷,见酒就吞,一点不含糊。 他微红着两颊紧握着金杯,一副醉意正浓的模样,看到新娘就在眼前,赶紧向闹洞房的宾客还有侍奉的仆妇嚷道:“快走!你们都快走!” 云长天眯着一双眼,翘着饱满弧度的嘴角,晃着手里酒杯赶着客人别坏自己好事。 又接着闹过几旬,哄笑过几回,众人体谅他良宵苦短,方才渐渐散了走。 门让最后一个出去的丫鬟带上了,云长天放下手中酒杯,淡下笑意,仔细架好门杠,又卸下酩酊的伪装,一身轻松地靠近他的新娘。 衷瑢虽然让红盖头遮了视线,然而听到他步履声,发觉根本不像一个醉汉那般蹒跚,好奇着自己掀了盖头去看,却见云长天沒事人一样,稳稳地站在她面前。 屋内烛光摇曳,映着他迷人的一张脸。又是满眼的红色烘托着他四周,衷瑢满怀的心绪酿成无形的酒,就要把她醉倒在他轻轻的一声呼唤里:“衷瑢。” 她从沒想过自己的名字会有这么动听,也许这世上,只有云长天的声音能够打动了她。 娘子仍旧只是仰了头傻望着自己,他见她的美目如星如湖,闪耀着这世上最灵动的光芒,也许连阴霾天里偶尔从云翳间泄露的那一束天光,都比不及她所呈现给自己的那般震撼。 云长天伸过右手,将她引到了红烛前,两人对着一双烛火躬身二拜,共同许誓愿终生不离。 他扶着衷瑢起身,一袭嫁衣的她在如梦如幻的光影里迷人可叹,应是九天玄女胸前的暖玉,不小心落进了人间,又是不小心被他给拾捡起來,仔细护到了怀里。 衷瑢依偎着他的胸膛,细声细语道:“今生望夫君成全。” 云长天将她抱起來,小心挪到了榻边,说道:“今晚你就给我乖乖地躺好,不许再咬人。” 她回想起之前属狗的行为,笑得更加欢畅,然而脸上滩滩红晕,娇羞可爱,直醉了目不转睛的他。 云长天便再也耐止不住汹涌爱意,放了衷瑢于榻上,仔细端详她的眉目,又忍不住往她鲜红的唇上嘬吻一口。 他的指腹轻轻地摩挲她柔嫩的脸颊,就像是抚过一匹绝佳的丝绸,亦或是初春雨后的芳草地,那股清新甜美不言而喻。 衷瑢沉醉入渐深的柔情蜜意,双手搂过他的脖颈,十指轻轻抓到他的背上,细细厮磨起來。 两人在互相慢慢的试探后,愈渐进入节奏,干柴逐步被点燃,很快燃起了大火。 今夜良宵难得,她褪了几层衣裳,与他肌肤贴亲,这男人混身的血脉沸腾如斯,几近要将她烫伤烫得更热烈。 阵阵浪潮狂涌而至,女人在她男人的身下情不自禁娇吟气喘,直至那蝶采花蕊之势倒叫她吃了痛,蜷在他背上的手嵌了指甲到他rou里,磕出两道血红的印子。 衷瑢浑身都缩紧起來,抱着他只管歇这阵痛,原本娇态万千的一张脸现时只剩令人动容的苦楚。 云长天知她正在熬这关,也不再继续,侧身将她抱入了怀里贴耳安抚细语:“我家有郎抱娘子,娘子拔牙随我郎。” 这话不像话,让她听了果真在一堆煎熬中笑起來,问道:“什么叫拔牙呀?” 他也随她扬起笑來,更贴近她的脸,解释道:“你不是属狗吗?今晚让你挨痛了你却沒咬我。这不是拔了牙那还是什么?” 她咯咯笑得更欢,放下一只手來捏他的脸,嗔怪他总是忘不了之前的闹剧。“是你胡來,那也别怨我爱咬人,你也不想想你一个舞刀弄剑的男人,我一个只会弹琴的女人,怎么都是抵抗不过你的吧?” “好好好,算我胡來,但你这辈子总归是要寄托我的,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何区别?”云长天也学着捏起她的脸颊。 衷瑢不服,辩驳道:“这自然是有区别,还未跟你成亲,我便献身于你,在你眼里我岂不是成了野花野草一般好摆弄了?” 他笑道:“我在意的人就你一个,怎么跟野花野草好相提并论?” “现在或许就在意我一个,一年后呢?两年后呢?十年后呢?万一你再要遇上一个,我岂不是要被藏到冰窖里去?而且外面那些人又要说了,月娘不知检点勾引云家大少爷,现在被抛弃了也是她活该!”她嘟着嘴怨着,直把视线放到梁上去,想着真要如她所讲了,到时这房梁必少不了她一根白绫。 云长天掰了她的脸面向自己,一字一顿地起誓道:“我云长天,这辈子有了衷瑢陪吃陪喝陪睡,再也看不上其他任何人,更不会再娶,就算是女人也好,男人也好。” 她被最后一句逗笑了,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笑弯了脸上两道月牙。 两人歇了一刻,复又缠绵相吻,冲破禁忌的快感让她很快失去了真实的意识,只剩黑夜里漫无边际的畅快淋漓。 是夜,几家欢喜间,还夹杂着一点掩藏在灯火下的心痛孤寂。 梁又梦吃完酒回來,见到嘉言独守在桌边,望着烛泪哀思几旬。 她知这娘子的心事,便有意提及:“jiejie你今天怎么沒去喜宴?全府上下都热闹着,连董忭都喝得烂醉,嘉贞大哥已经去扶他了。” 但见嘉言苦笑一回,说道:“洛忠说外面太凉,只让我在那边呆了一会,就急着推我回來了,这不,他刚走呢。我这病怏的身子还连累他不能一块玩闹去。大少爷不见了洛忠可有责罚他?” “沒呢,大少爷终于娶到了心心念念的月娘,自然沒心思來管我们这帮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你就放心吧,估计这会新人正红绡暖帐里温存着,绝不会來怪罪什么。”梁又梦把手中一壶酒提到桌上,摆了两个杯子來与她对饮。 嘉言精神恍惚地接过她的心意,唇边触碰到温过的酒,赫然想起那年自己特意也暖了一壶替刚回京城的云长天接风洗尘,哪知他有意装作无意,只客套性地抿了一口,便不再搭理她,最后碰上在覆满雪的池边闭目深思的洛忠,两人这才把她被弃的一片心饮了个干净。 想起洛忠,嘉言心里说不出來的愧疚和自责。他对自己一往情深,自己却无能为力回报他,只怪她董嘉言太早付了心血给不该上心的男人,为他付出的那种痛竟也成了一道劫,总而言之便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纠结。 她想着也许适时可以试着接受洛忠,就算他最后也会始乱终弃,总是算补偿了他这么多年无微不至的关怀。 然而,当她一闭上眼,幻想着未來某时候与洛忠能有相拥而吻的机会,可洛忠的模样却总不听话地化成云长天。一看到云长天,嘉言全身的痛苦便沸腾起來,哽痛了喉咙,红了眼眶。 她是多么恨自己的轻浮,以为将自己献上,就是恩爱就是补偿,却忘了考虑,真爱自己的人更在乎她的心。 一旁欢天喜地为她描述今朝盛况的梁又梦停了正满杯的手,拿了自己手绢來替嘉言揩掉一两滴泪,叹道:“我知道这喜庆日子是让jiejie你想起自己那位负心的郎君了,实在忘不掉他,要不我帮你去说说,你这样天天以泪洗面的也不是个回事。” 嘉言赶忙推辞道:“不必了,我已经跟那位郎君说的很清楚了,今后不会再去打扰他。” “jiejie这是太心软了,你想想,可能那位郎君也只是一时被那位小姐迷惑了呢?说起來,真当怪那位小姐不好,迷了你的郎君不说,还让他与你斩断一切情缘。”她自灌一杯,以此表达不满。 嘉言怕她往后知道了真相会对今天的论调感到惭愧,又会觉得她竟是如此暗里中伤别人的多舌妇,便替情敌辩解道:“你也不好这么说那位小姐,毕竟我与郎君缘分已尽,他们两人又是两情相悦,沒有像你说的那般难堪。” 梁又梦听不进,董嘉言越是想充当老好人,越是受她洗脑:“话不是这么说,你是心宽要替她解围,可是人家可不一定会这么对你,万一那位小姐吹了什么枕边风,让郎君更不想接近你呢?” 她这么一提醒,嘉言想到了月娘可能还记着她当日赶她离开云家的仇怨。说不定鸳鸯枕面被毁也是出自这一笔。 嘉言不再言语,低下头去看着杯中酒出神。 此时夜灯阑珊,冬雪复啸,有人在相依相存间坠入美梦,有人在残念里沉湎往昔。 但是对于很长很长的岁月來说,这点因缘际会又显得太轻薄,也许轻轻一折,往后的年月就断成了片片折翼的枯蝶,散落了无尽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