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人的名，树的影

    围观的人多了两两三三，除却先前和老者下棋的棋王——挡王，一手防御出神入化，以守代功，防不胜防——竟有另外的三位棋王也匆匆而来，大概是在场的老朋友传了信，听说了棋圣亲邀黄毛丫头下棋，急急赶来，即使气喘吁吁，眼睛却一眨不眨得盯着棋盘，唯恐错过一子半招，比自个儿下棋还要紧张。

    大概是看到棋场的壮观的群众阵容，心下好奇，偶有两三看客围拢来，一睹棋圣、棋王风采。

    此时，紫凝已经无暇顾及旁人，几招之间，紫凝知道老者的盛名绝对名副其实，她更加不敢怠慢，子子谨慎，可谓步步惊心。

    “挡。”紫凝自信的笑，白子坚定的落下。下棋忌讳举棋不定，那是一盘棋的气势，一鼓作气方能大获全胜，但并非鲁莽落子，只是避免犹豫不决、摇摆不定。

    “丫头，不错，临危不乱，镇定自如，但攻是最好的防守，守——百密总有一疏。”仿佛为验证他的话，黑子落下，便有一篇白字陷入死局，一守一攻瞬间有了高下。

    紫凝面色微变，思考片刻，仍淡定落子，悠闲的品着茶，只是手不易察觉的有些颤抖，可看出些许紧张。

    紧挨着的穆青掩在袖子下的手碰碰紫凝，眉头紧皱，即使是她这个不很精通围棋的人也知道紫凝这是在自寻死路，意图阻止。

    有人眼尖，正义道：“观棋不语真君子，对弈者最起码的尊重。”

    言下之意显而易见，就是责怪穆青暗中提示，旁人也相继投来不善的目光，穆青一愣，随后歉意的笑笑，此事就揭过了，只是一个小插曲。

    老者也是微愣，根据前面的一招一式皆上上之策，布局微妙，突然的明显错误，诧异之余，神色间颇有遗憾的意味，和蔼的说道：“丫头确定了？”言下之意就是同意紫凝悔棋了，这可是破先例了，棋圣弈老下棋，一向严谨，能让他同意共下一盘的，无论棋艺高低，地位高下，决不会让步，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没有差别待遇。今日遇到紫凝是惜才了，有望走出一副惊世之局，被誉为棋圣，何等眼光，此时棋盘局势胶状，两方步步紧逼，若如他所想，紫凝一直是这种颠峰状态，结局定会让人大吃一惊，而且连他自己都没毕胜的把握。

    紫凝脸带笑意，没有一丝即将败北的沮丧或悔意，坚定地答道：“落子无悔。”

    “好！好一个落子无悔！老夫没看错人，哈哈……”棋圣又爽朗的笑道：“夫围棋之品有九，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体，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斗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不过我得收回先前的话了啊，临危不乱仍有待磨砺，不过九亦有七矣，假以时日，定当大才，可惜……若为男儿身，定有一番大作为。”说着便落下一子，那黑白交错间，白子赫然已被逼得进退不得，这是在场所有围观的人的想法，就是老者也自信满满。

    紫凝抓着白子的手有些颤抖，突然跌落，在旁人看来就是不相信就这样输了，仍在做最后渺茫的挣扎，那些围棋上的个中好手皆是不屑，围棋讲究心平气和，输赢乃棋家常事。

    只是当跌落的棋子在紫凝的纤纤细指下落定时，众人只听到一个轻轻的“镇”字，就听见棋圣的茶被翻到在地，一声惊响，打断了正摇头离去的看客，纷纷围拢过来，只听到棋圣颤抖而激动的声音：“妙！大妙！起死回生，反将一军。”

    “镇神头，一子解双征！”一位棋王也看出端倪，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猛然贴到棋盘上，如果可以，定是想抱着这珍珑棋局回家研究了。

    “哈哈，布局精妙，老头子老了，甘拜下风。”老者虽然败了，却很有风度，仍谈笑自若，无一点不快，甚至看到后辈崛起之势，很是欣慰，言谈间全是夸奖。

    “在‘挡’的时候，我看你端茶的手微抖，还以为你有些乱了方寸了，不想那时就在为引我入局做最后的准备了吧？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我们这些老家伙都不行罗，是你们年轻人的战场了啊。”老者很是感慨。

    “哪里，我年纪小，占了心理优势，攻心之术，小道取胜。您棋法看似飘逸，实则缜密稳健，我自知没有您的功底深厚。”紫凝是真心佩服，她步步为营，故意露出破绽，算是攻心为上，最后也只有兵行险招才得以赢得一子半，算是小道取胜了。

    “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轻敌更是大忌，老头我还输得起。不过丫头不骄不躁实属难得。下棋时，不贪胜，目光长远，布局精妙；攻彼顾我，弃子争先，舍小就大；动须相应，势孤取和，可谓棋艺超凡。更是落子无悔，棋品上佳，九之有九，妙哉！”老者眸中精光闪烁，满脸红润，其欣喜之意溢于言表。

    “夫棋之制也，有天地方圆之像，有阴阳动静之理，有星辰分布之序，有风雷变化之机，有春秋生杀之权，有山河表里之势。此道之升降，人事之盛衰，莫不寓是。人生如棋，惟我用夙夜匪懈，日钻其道，而仰之弥高，钻之弥坚，我用欲罢不敢，丫头也要继续钻研啊，日后再来切磋切磋。”弈老说罢，如爷爷一般和蔼地拍拍紫凝肩膀。

    “的确人生如棋，黑与白的交错，生与死的交融，道之生，无常之变；道之灭，无妄之灾，人生如棋，落子不悔。他永远有着我们不懂的地方，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永远有着我们不曾涉及的境界，等待我们去钻研。”紫凝点头附和。

    “如今棋经之说独多，棋经之妙独少，姑娘和弈老这盘棋局妙不可言啊。”挡王亦忍不住夸奖。

    有人起头，在场的弈者各抒己见，以求棋圣指教一二，场面一时热闹无比。

    看客哗然，起初寥寥无几的看客，不知何时已数十倍增加，已有里三层外三层的局势，那或羡慕，或佩服，或不屑等等的喟叹不绝于耳。

    紫凝悔了，悔不当初啊，明明刚下那会儿还寥寥无几，她才放心撒开手好好杀一番，怎么等她下完了，竟被围得水泄不通了，紫凝无语问苍天。

    在约定了下次见面时间，一帮围棋疯子——对，就是疯子，对于围棋的痴迷已无可救药——总算放行了，突出重围的紫凝，立马看到迎面而来，似笑非笑的轩辕，想来已经知晓了这边的情况，一脸调侃，“林姑娘，真是多才多艺。”

    紫凝微笑，默……路人的“有色”眼睛和指指点点，羡慕、鄙夷等复杂的眼神讨论，紫凝郁闷着，暗叹：“果真人的名，树的影，希望不要影响我的生活。”

    在看到月光下玉树临风的炎彬，晶亮的眸子好似带着赞赏，紫凝心中的郁闷烟消云散，心情好的莫名其妙。

    也不知那位无聊人士，封她个小圣手名号，此后紫凝围棋小圣手之名如长了翅膀迅速远播天下，无知者自当只是围棋而已，消遣罢了；有心人以小见大，随着慢慢紫凝展露锋芒，注意到了这颗新星。紫凝也是后来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