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惊变（三）
凤仪望向长公主，“娘，今天这个寿宴本就特别，您素来宠妩jiejie，想来不会在乎妩jiejie是先送还是后送，要不让妩jiejie压轴如何？”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凤仪身上。 下一瞬，议论四起。 “亲疏有别，哪有让亲生女儿最后送礼的道理。” “这位凤仪郡主也太不知好歹，竟说出这样出格的话” “今天这场宴会，出格的事情又岂止这一件？” “别说了，看看长公主怎么说。” 所有人不约而同渐渐安静，厅中上百道目光又投向了长公主。 迎着众人的目光，长公主端庄而坐，她缓缓扫过神色从容的凤仪，顿了一顿，看向身旁面色不改淳于骁，垂了垂眸，笑道，“礼轻也罢，礼重也罢，都是你们的一份心意。哪怕你们送的是一根鸿毛，本宫也不会嫌弃。阿妩，上前来吧，给娘瞧瞧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是。”淳于妩颔首应着，转眸看向一旁的凤仪，淡淡道，“其实并非稀罕物什，经常光顾翡翠阁的人大约都见过此物。” “是吗？”皇后突然开口，“这倒是引起本宫的好奇了，莫不是翡翠阁那尊和田暖玉枕？” 淳于妩正要接话，皇后却已扭头看向长公主，接着又道，“皇姑姑，阿妩的礼物这般神秘，若提前揭了谜底，岂不无趣？本宫有一个小小的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后娘娘但说无妨。” “那本宫就直言不讳了。” 皇后目光掠过淳于妩，忽而一厉，待落到她身边凤仪的身上，已是轻轻柔柔。 “凤仪郡主虽是过继到皇姑姑膝下，但论名义，她和阿妩都是你的女儿。皇姑姑一向宅心仁厚顾全大局，想必对这两个女儿都是一视同仁。让阿妩压轴也的确不妥，不若这样，让凤仪先献寿礼，阿妩再献如何？” 厅中众人皆露出讶色，寿宴献礼一向论亲疏，将军府众位小姐中凤仪郡主理应押后才是。可皇后一席话句句有理，又让人挑不出一丝不妥。 众人的目光不断在淳于妩凤仪几人的身上徘徊，神色终由惊讶转为凝重。 这气氛不对啊！ 淳于妩笔直站着，看向皇后，迎上皇后挑衅的眼神，她眸色淡淡。 皇后的出击虽来得快，但她已有心理准备。 倒是…… 淳于妩侧眸看向身侧亭亭而立浅浅含笑的凤仪，倒是她的所作所为让自己吃惊不小。 凤仪今日的言行举止，可全不似这具身子主人记忆里那般知书达理进退有度，反而有些急于想引起众人关注的模样。 是她在安国寺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扭转了她的性格？ 还是从踏进将军府起，她就是装出来的？ 一瞬间，一丝极快的念头从淳于妩脑中滑过，可来不及捕捉就消失无踪。 淳于妩沉了心神，自己究竟又遗漏了什么？ 就在她沉思的空档，身侧凤仪的声音打破了厅中的静谧。 “皇后娘娘，长幼有序，刚刚是凤仪考虑欠周，还是请妩jiejie先行献礼吧。” “凤仪郡主温婉懂事果然名不虚传。罢了罢了，皇姑姑若觉得本宫的提议不合情理，就不必采用了。”皇后摆摆手，微微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长公主看向凤仪，面色沉了沉，正要起身，却被淳于骁握住了手。 淳于骁笑道，“阿妩和凤仪名义上都是咱们的女儿，不必在乎谁先谁后。公主殿下又不是只办这一次寿宴，今日就让凤仪先献礼，今后让阿妩先便是了。” 长公主犹疑，片刻才道，“那就依将军所言。” 语落，长公主朝淳于妩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转而看向凤仪，眼神立刻清冷了许多，甚至还有一分凌厉，“凤仪，把你的寿礼呈上来吧。” “是，娘。”凤仪垂首，敛去眼角闪过的泪光，再抬头时已重新欣然笑开。她捧着礼盒，稳步步上台阶，朝长公主走去。 凤仪将礼盒恭敬捧到长公主面前，“女儿为娘准备的是一座七彩水晶万佛塔，原娘得佛庇佑永享安泰福泽绵长。” 长公主凝望凤仪许久，才伸手接过，“难为你一片孝心。” 然而，当长公主揭开礼盒，她眼底却闪过一抹惊叹。 凤仪捕捉到那丝神色，嘴角笑意一下变浓，“娘，这塔是整块水晶精雕而成，上下共八层，一层分四面，每一面均刻有三座神态各异的佛像。挂在每层檐角上的风铃，则由琉璃制成，当风拂过，铃声空灵悦耳，如听梵音。最难得的是这座塔已由安国寺十大高僧诵经七七四十九日，开了佛光。” 凤仪语落，厅中响起一片吸气声。 安国寺那十大高僧何其难见！ 倒不是因为身份不够尊贵不够资格，恰恰相反，这些高僧眼里从无贵贱之分。所有想要聆听梵音涤净世俗心的人，无论平民百姓还是皇亲国戚，都需要排队。 想见他们一面，往往需要排上一年半载，甚至更久。 那难度，堪比登天。 凤仪郡主竟然能让十大高僧为这塔诵经七七四十九日，光凭这一点便是千万黄金都换不到的。 皇后也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不由身子朝前微倾，看向礼盒，无奈被长公主的身影挡住了视线，她扫了一眼厅中，见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嘴角勾了勾，正回身子缓缓开口。 “凤仪郡主的孝心实在难得。皇姑姑，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何不让大家一同瞻仰这塔的佛光？” 长公主将塔从礼盒中取出，经洒进大殿的阳光一照，水晶塔流溢出如虹般的浅淡光晕。 那光似笼在一层水汽后，刺目璀璨被消磨一空，只剩下静美而温润的色泽。轻轻一旋间，风铃微动，又似迎着晨曦天籁在朦胧雾气里徐徐绽放的七彩佛莲。 连淳于妩也一时失了神。 “果真如佛光普照，美轮美奂。” 直到皇后的赞叹声在厅中响起，淳于妩才收回思绪。听着周遭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她静默看向台阶上一脸灿笑的凤仪。 这一刻，她敢肯定，今日的寿礼，不会再有任何一样能盖得过这七彩水晶万佛塔的风头。 相较所有人赞叹的神色，长公主的表情已无太多波动。她将塔放回礼盒，收到一旁，只是拍了拍凤仪的手道，“好孩子，这礼物娘很喜欢。” “娘喜欢就好，那女儿先回席了。”凤仪的笑僵了僵，却也勉强撑着回到了自己的席位。 凤仪一落座，淳于妩便离席走上前，可她还未步上石阶，高坐之上的皇后突然又道，“芷曦，本宫记得你幼时甚喜翡翠阁那尊和田暖玉枕，来本宫跟前看个仔细吧。” “谢皇后娘娘。”敦王所在的席位后，一名身着轻碧罗裙，外罩着绿色烟罗轻纱外衫的女子盈盈步出，竟抢在淳于妩前头上了台阶，站到皇后席案的右前侧。 淳于妩见状捧着礼盒的手指微微一收，抬了步子走上台阶，朝皇后淡淡而笑，“恐怕要让皇后娘娘失望了，这盒子里装的并不是和田暖玉枕，而是翡翠阁的那株血玉珊瑚。” “血玉珊瑚？这么次的礼物嘉仪郡主竟也拿得出手？” 淳于妩话语一落，一道娇嫩的声音饱含嘲讽，毫不留情的响彻厅中。 声音的主人正是立于皇后案前的楚芷曦。 触及皇后眼中闪过的狠色，淳于妩心中刹那明了。 从宴会开始，皇后就处处针对她，让楚芷曦上前，怎么可能只是瞧一瞧她送的礼物。 敦王府只此这一位郡主，自小娇生惯养，楚芷曦蛮横的名声，不亚于这具身子的主人。而依照这具身子主人的脾气，铁定会被楚芷曦刚刚这句话激怒。 两个脾气火爆的人卯上，效果无疑是天雷动地火，今天的宴会就得砸了。 皇后这是借刀杀人。 可惜，出招之前皇后忘了打探现在的她是什么脾气。 不明敌情，这一招，注定只能打在棉花上。 淳于妩看向楚芷曦淡淡道，“芷曦郡主觉得血玉珊瑚是好是次，对我来说都不要紧。我和你打小就无来往，我的心意你自然感觉不到。” 淳于妩捧着礼盒走到长公主面前，“阿妩自知血玉珊瑚比不上凤仪meimei的水晶宝塔，还望娘别嫌弃我的一片心意。” “你是娘的好女儿，送什么娘都欢喜。”长公主凝望淳于妩，眸底满是慈爱。 “那娘快看看吧。” 淳于妩将礼盒举至胸前，长公主伸手接过，小心翼翼放到面前席案上，缓缓揭开礼盒盖子。 然而，就在盖子被揭开的这一瞬，长公主笑意洋溢的脸，刹那煞白。 一道红色从礼盒中猛地蹿出，高抬的三角头颅吐着深紫的信儿，绵软的身子蜿蜒一拐，转眼消失在席案上。 淳于妩一愣，反应过来正要弯腰查看，脚面上却突然滑过一抹冰凉的触感。 下一瞬，那抹冷腻已紧紧缠上她的小腿。 同时，厅中有人陡然尖叫起来，“啊！有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