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字子夫
平阳夫妻正在聊天时，一脸意气风发的刘彻走进门厅。 待到刘彻坐回主座，平阳偷偷打量一番，却发现自家弟弟似乎根本无意掩藏一脸的春风得意与得偿所愿。平阳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问道：“陛下昨晚可还尽兴？” “有劳皇姊和君侯款待。”说罢，刘彻命人赐平阳黄金一千斤。 平阳面色如常，谢过皇帝赏赐，心中却暗自吃惊：一下子赐一千金，看来自己弟弟对卫末儿真不一般呀。心思电转之下，平阳决定按丈夫提议，试探一二，于是奏请，奉送卫末儿入宫。 刘彻十分开心地答应了，道：“多谢皇姊一番美意。先前，朕曾赐一字与末儿。子夫，卫子夫，皇姊觉得此字如何？” 听到这个消息后，平阳被惊得有些麻木，一时间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曹时见状，连忙救场：“时以为，此字极为吉祥：为子为夫，愿陛下早日得偿所愿！” 平阳回过神来，接着说道：“人言发乌者气血旺，乃宜子之相。且卫家数代俱有产男旧例，也许，妾明年就可抱上小皇子了。” 刘彻听得眉飞色舞，哈哈大笑：“那就借君侯和皇姊吉言。” 平阳似有意，似无意地问道：“陛下欲如何安置子夫？” 刘彻轻“唔”一声：“现在，子夫恐怕难得高位，当为少使之属。” 平阳轻飘飘地扔出一句话：“陛下可曾想过，中宫如何看待此事？以妾看来，陛下还是先和中宫商量一二为佳。否则，一旦中宫拒不用玺，陛下面子可就丢大了。” “天子广纳后宫，乃自古礼制之所在。皇后长于长乐宫，岂会不知，又怎会拒不用玺。” 平阳仿佛没有听到皇帝言语中的不肯定，继续道：“就算中宫妥协，但若因此心生不快，而使姑姑生怒。一旦传到长乐宫，只怕又会祸及池鱼。只盼着，陛下能顾及旧情，早作准备，莫要重蹈覆辙才好。” 听到平阳言语之间刻意提到年初之事，刘彻虽明白自己皇姐意图挑拨离间，可仍然忍不住满腹怒气：历代天子，可有窝囊更胜自己者？没有！连高后yin威之下的少帝，也不至于如自己这般欲宠后宫而不得！堂堂天子，居然时时如履薄冰，权势连区区外戚也比不上！ 想到这里，刘彻藏于袍袖之中的右手紧紧握起，面上却不露分毫。 然而，与刘彻一起长大的平阳，却从自己弟弟微微眯起双眼，看到了天子隐藏起来的滔天怒火。 达到目的的平阳不再言语，微垂眼帘，掩住满眼的得意，心中幸灾乐祸地暗道：“都说，龙有逆鳞，触之者死。姑姑呀姑姑，你或许是识时务之人，懂得进退自保之道，可你的女儿就未必啰。侄女，可真的很好奇，屡屡触犯龙颜的你们，最后会有什么下场呢！” ================================================================= 待到刘彻离去，得一夕之欢的末儿，应该说是子夫，才缓缓睁开双眼。 在昔日姐妹的帮助，重新沐浴更衣后的子夫，迎来了公主身边的傅母，孔媪。 看到曾经亲如母亲的孔媪向自己行礼，子夫忍不住眼圈一红：“孔媪……” 一夜之间，尊卑已分。 昔日需要时时照料的卫家小女，已飞上枝头，成为帝王新宠。 看着经过一夜****后初现少妇风情的子夫，孔媪叹了口气，示意众人暂且退下，拉着子夫的手，道：“我知道，你定然还没有死心。末儿，你要记住，你的家人还在平阳府。能得到陛下的纵容，是你的幸运，但千万别忘了，万事皆有一个度。” “末儿明白，谢孔媪提醒。” “宫中人心复杂，记得保护好自己。” 子夫含着泪，点点头：“诺。这些年，多亏孔媪时时处处照拂，今分别在即，请受末儿一拜。” 孔媪连忙拦住正欲盈盈下拜的子夫：“使不得！你这要真拜下去，我这老骨头可就没得活了。末儿，不，应该是子夫，以后对任何人，包括长子他们，可不能下拜！还有，天子既已赐字，末儿这名字便忘了吧。” 子夫眼睛一眨，眼泪盈眶而出，一颗颗珍珠般的顺着脸庞流下。 这一刻，子夫无比真切地感觉到，自己，似乎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认命吗？子夫实在不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演绎史书中的寥寥数语。只是，这些年来的经验，让子夫更加明白，欲要飞翔，便要先收起翅膀的道理。 “此时一别，恐怕……”子夫语带哽噎，“家中诸人，就有劳孔媪多加照拂。” “你既要进宫，公主和君侯必不会亏待他们，相信过不了多久，公主便会销掉他们的奴籍。” 子夫喃喃地说道：“是吗？” 全家重得庶民之身，曾经是卫氏全家为之奋斗的目标。可真到了这么一天，这个目标以她曾经避之不及的方式达成，子夫却颇感悲哀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多激动的情绪。 “府中传言，陛下今朝兴致极高。”孔媪看着子夫，犹豫一二，最后叹道，“天子明察秋毫之末，你的心思恐怕也没这本事能瞒住陛下。既然进宫，还是好好想想，当如何与天子相处。” 如何相处？子夫心中暗自嘟囔，一年多见不到人，考虑这么多干什么。要是运气好，说不定明年就能被放出宫了。 不过，子夫明白，这份心思不能外露，于是问道：“愿闻其详。” “大丈夫志在四方，自不可能在儿女私情上费太多心思。只要不触犯到帝王的底线，就算你有再多的心思，也当无妨。”顿了顿，孔媪又加了一句，“只是平日与帝王相处之时，还应把握分寸，别扰了陛下的兴致。” 子夫点点头：“我会注意的，谢孔媪提醒。” 孔媪犹自不放心再次提点：“公主对你可是给予厚望。你，可千万别让平阳府失望呀！” 听到孔媪别有深意的话，子夫一愣：这话中的意思，难道是，自己在宫中的作为，还会牵涉到家中亲人？ 看过史书，子夫自然明白，自古以来，后宫与前朝都是密不可分。可自己一个并无位分毫无权势的女子，能对并未在朝为官的兄弟产生什么影响？还是说，孔媪这话是提醒自己，公主要的，是自己进宫之后用心邀宠？ 凭借前一世史书的记载，和这一世对平阳公主的了解，子夫觉得，这番话是提醒的可能更大。子夫不肯就此死心，忍不住在心底暗自为自己开脱：后宫佳丽无数，自己没被皇帝看中，也是理所当然。进宫后便见不到皇帝的人影，他日被遣出宫，公主也怪不得自己。 打定主意的子夫，按照孔媪的建议，对着铜镜调整自己的表情。直到自觉得面部表情不会扫皇帝兴致后，趁着空余时间，子夫盘算着等一下该怎么面对皇帝，以及如何应对接下来一年多的掖庭生活。 （根据唐人《史记索引》，陈掌是卫青的姊婿。也就是说，姐夫称姊婿。这称呼实在太奇怪，还是直接叫“君侯”吧，反正汉朝人那么讲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