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心比天热
“你好大的胆!”秦含霜眉宇间含着怒意,本欲指着门房大声斥责,看到他满不在乎的眼神,方才意识到自己早已今非昔比,随即沉声道,“我要见老夫人,有要事和她商量,麻烦你进去替我通报一下。//78小说网无弹窗更新快//”并不客气的话语后,还带上了她的一记狠厉眼神。 “对不起,秦二小姐。老夫人自病倒后,便不再见客,你还是请回吧。”门房依然伸着双手,丝毫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望着她的眼神中已含上了几分不耐烦。 以前她做候爷夫人的时候,全府上下自然都得敬她一声夫人。但方才候爷的态度明朗,又叮嘱过老夫人不见客。凭他一个小小门房,便是有心循私也不敢。 “不见客?不,不可能。无论不见谁,她也不会不见我的,你赶紧与我去通报一声。”秦含霜脸上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却是冷然一笑,“你告诉她,若是把我逼急了,我可保不准自己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些什么事来。” 被秦含霜冲过来的举动吓得躲到了门内的赵尔冬听得心头一紧,紧张地望了她一眼,嚅了嚅唇,最终上前几步对着她道:“你还是回去吧,姑母这一病已将许多前事都忘了,兴许连你是谁都不清楚,又何谈逼迫之说?” 她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坚持留了下来,便是想让表哥对自己刮目相看。如今这种情形,表哥已经走了,姑母躺在床上行动不便。若是任秦含霜一直在门前纠缠,只会让表哥一家越来越没脸。万一姑母再受刺激有个什么事。表哥如何承受得住这么多的打击? “忘了?哼,她以为只一个忘字就能打发了我?”秦含霜却并不相信,只以为这是赵氏的缓兵驱兵之计,想让她主动放弃好不容易抓住的把柄,冷声道,“你让人去告诉她,狗急尚且会跳墙。他们母现如今把我逼迫到如此境地,我早已什么都顾不得了。她若是也不想顾及候府的名声,那我就同她一起耗着。” “我说的都是实话。真的没有骗你。”秦含霜的话听得赵尔冬眼神闪烁,再看到她毫不相让的气势。不由得一急,“不信你去问孙太医,姑母的病一直是他调理的。” 见秦含霜的脸上仍有不信之色,赵尔冬迟疑了一下,又轻声道:“如果你的话很重要,要不我帮你去告诉姑母试试?看看她能不能记起?” 她不知道秦含霜与姑母之间到底有什么,但若是能将秦含霜的话套出,她再帮姑母解决好了的话。表哥对她的态度或许会更好一些。 秦含霜却只是紧紧地盯着她看了几眼。半晌冷冷地道:“不必了,既然老夫人已经记不起来了,我便改日再去找孙姨太太问问。”说着。却是再度盯紧了赵尔冬的神色。却见后者只是轻舒了一口气,轻声道,“那也好。” 立在一旁的碧纹却自秦含霜的话一出,便眸光一紧,眸中快速地闪过一丝异样,随即又敛了神情,垂首静立。 秦含霜眉头一紧,心中冷笑一声。赵氏真忘假忘,只等赵尔冬将她这一番话转告赵氏,看她有没有动静便可知晓了。她当初偶然听说了孙氏儿出生不过三日便被盗走的事,费尽心机才找到当时的见证人,以此要挟赵氏。若是她知道自己要将此事向孙氏捅破,一定会急不可耐地派人去阻止自己。 望着文远候府高大的门楣,秦含霜阴厉的眼神中带着贪恋、不舍与憎恨,冷笑了一声,转身无视周围围观人的眼神,缓步离开。到了今日这个地步,她已一无所有,所谓的脸面又算得上什么。 大门内的赵尔冬松了松抓紧的拳头,脸上绽出一丝轻松的笑意,让门房关了府门,自己返身回内院。 想到床上躺着的姑母这个时候该渴了,她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心中却思量着还是不要将方才秦含霜上门来闹的事告诉姑母,没得再惹她生气。 “玉儿,你去叮嘱门房一声,秦二小姐在府上闹的事不要让姑母知晓了,免得姑母再生气。”赵尔冬顿住步,对随在身后的贴身丫环玉儿轻声吩咐道。 “是。”玉儿温顺地应下。想到自家小姐竟然轻松地便将连表少爷都觉得难缠的秦含霜打发走了,想必表少爷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不由得也替自家小姐高兴,抬起的步竟也轻快了许多。 秦含霜拖着病弱的身走在大街之上,却是有些心神不宁。如果赵氏果真如赵尔冬所言,忘记了许多前事,那她揪着这样一个把柄对赵氏还有何震慑力?到时别说还妄想着回府,怕是会连这最后的一个藏身之处都没了。 而本来一切都在她的谋划之中,孙钧是她的,孙钧的嫡是她所生,孙家的爵位与家产都将是她的囊中之物。如今之所以落得个如此下场,都是胡氏那贱人和她所生的孩所赐。若不是他们中途倒戈,瞒着她又攀到了另一棵树上,事情还是会向着她所预计的方向发展的。 胡氏想替她的断袖之谋前程?哼,她们以为这么容易就能将自己从前事之中抽身而出吗?她们母既然不守信诺不顾她的死活,她也必不会让她们好过。 随在秦含霜后面的碧纹,看着她面现狠厉之色地向着秦府的方向而去,心中闪过一丝喜意,提步跟了上去:“听说胡氏自您上次去闹了几回之后,已吩咐了门房,一见到您出现,便紧闭大门。” “除非她一辈躲在府中做个缩头乌龟,否则她以为我就没办法见到她吗?”秦含霜眸中寒光一闪,咬着牙齿冷冷地迸出几个字。碧纹唇角一勾,露出一道得意而诡异的笑来。 秦含霜对胡氏母早有恨意。如今再借着这些事,她只要时不时地在秦含霜的身旁烧几把火。凭着秦含霜的手段,她不愁自己的大仇不得报。 ****** 火红的太阳尽职地高挂在空中,将自己的每一分热度都传递给地上的人和动植物。仿佛并不知道已入夏的季节,这样炙热的阳光容易让人喘不过气来。枝头的树叶葱翠茂盛,却也经不起阳光的灸烤,无力地耷拉着脑袋,树上的蝉儿早已受不了,“知了知了”,没命地叫喊着。 比起院中的炎热。宽敞明亮的书房中,因着四角摆放着的几个大冰盆而多了几分凉爽。轩辕翊斜靠在铺着凉席的软榻上。手抚着画轴,脸上仍是一派儒雅之气,心里却是比鸣叫的蝉儿还要烦燥。 “王爷,可是还觉得热?要不奴婢再让人添两盆冰?”一旁轻摇扇柄的绿衣丫环体恤地轻声询问道。 “不用了。”轩辕翊轻轻摇了摇头,对着服侍在侧的丫环挥了挥手,“你先去一旁歇着吧,本王想一个人静一静。” 屋里冰盆里有一阵阵的凉气袭来,身旁还有美婢扬扇。他身上并无一丝汗意。但所谓心静自然凉。无论身周多么凉爽,他心底的那份燥意却始终无法驱除。 再过五日,他便要离开玄城。下一次回来。按照惯例,最早也得年前。而且父皇母后已放出话来,这一回不容他再推辞,已着手为他特色王妃人选,年后必须得完婚。 若在以前,他寻寻觅觅这么多年,始终对心中所描绘的女求而不得,退而求其次答应下来也就是了。可是现在,他明知道自己与王卉凝之间的距离,知道母后便是再念她有情,也定然会同父皇一般,不可能允许他将她娶回家作为皇家媳妇的。但他心里这样的想法过了千遍,却怎么也放不下,满脑里都是她的影。 天下间,除了她,怕是再没有人能如此称自己的心,如自己的意吧? 打扇的婢女偷瞅了一眼面前的俊美郎君,嘴唇抿了抿,目光触到他紧蹙的眉头时,收起扇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门从外面带上,隔着门上的纱纸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屋内的颀长身影,准备返身离开时,一转身却被悄然立在身旁的男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轻拍了两下,才有些嗔意地道:“阿文,你怎么总是这样悄无声息的,吓了我一跳。王爷说想一个人静一静,没什么要紧的事你便在外面候一候吧。”
“嗯。”阿文迟疑了一下,最终低低地应了一声,却不料里面传来轩辕翊的声音,“阿文,可是有什么事?” “王爷,外面有人送了四幅您送裱的画来,可要现在拿进来?”阿文心中狐疑,话语间却一丝不漏。他一直随在王爷的身侧,从未见他让人拿画出去裱,这突然地怎么就冒出四幅画来了? “速去让人送进来。”轩辕翊透着喜意的声音更是让阿文有些摸不着头脑,却是快速地应了一声“是”便转身离开了。不一会儿,便有家丁捧着裱好的画轴进来放到轩辕翊的书桌上。 四卷画轴只是普通的材质,比起轩辕翊桌案上几幅不乏珍品的画轴逊色不少。却因卷轴上各自伴着花纹的篆体小字,而让人眼前一亮,不由得多看它们几眼。四幅画的卷轴之上,分别是两枝桃花相对而望的春字、一朵盛开的荷花烘托出的夏字、一簇簇金桂环绕的秋字和一株斗雪而开的寒梅枝节扭成的冬字。字画并不大,只是够看画之人分辨它们而已。然这样新奇的创意,却让轩辕翊爱不释手地轻抚了一遍所有画轴,尔后迫不及待地依次将画卷缓缓展开。 春光明媚,小桥流水;荷开满塘,红鲤嬉戏;秋桂飘香,红枫掩映;晨雾缭绕,冬雪寒梅。流畅的画笔,丰润的色彩,截然不同的景致,使得轩辕翊仿佛此刻便置身在玄城的四季当中,只要一深呼吸,便能闻到那股属于玄城的特有气息。 “王爷,这是您画的吗?可真美!”持扇服侍的美婢有意拍一拍主的马屁,双手握在胸前甚为陶醉地赞叹道。 “嗯,你说得不错,确实很美!”轩辕翊俊脸上绽出笑意,方才的烦燥完全被惊喜所替代,美婢得意一笑,却听得轩辕翊顿了顿,道,“不过,这并不是本王所作。” 这四幅画无论是从下笔还是上色,又或者是画中的意境,都称得上佳作,便是他名师教导习画十数年,也未必能作出如此佳画来。她倒好,明明有着如此才能,却还一味地说只是随意涂鸦,叫自己不要嫌弃。她若潜心描绘,岂不是要让人惊为天作?亏他当初还真有几分相信了她的谦虚呢。 这个凝儿,沉稳淡然的心性,实在是容易让人迷惑。 脑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轩辕翊忍不住唇角一勾会心一笑。下一瞬,笑容却僵在了唇边。在他的心里,竟是已将她放在了如此亲密的地位了吗? 美婢原是想奉承一番自家王爷,却不想马屁没拍准,不过得到轩辕翊如此一夸,倒也是眉开眼笑,接着道:“那也是王爷眼光好,这样的画若是摆在书房里,王爷不用出门也能感受到四季的气息了。” 原以为还得能主几句夸,美婢双目一眨不眨地望着轩辕翊,却不想他神情突然一黯,只淡淡地挥了挥手:“先把这五幅画一总收到带走的箱里。”说完,缓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打蔫的树叶出起了神来。 阿文抬头望了望轩辕翊的背影,见他并无再吩咐他的意思,便悄声退了出去。那美婢满心期待化为了空,心中微有失落,却也只得点头应是,按着轩辕翊的要求将画小心地收在了箱里。 不知过了几时,轩辕翊方才感受到一股股的热意夹杂着蝉儿的鸣叫声,透过窗格从外面涌入。他以手撑在窗格上,轻叹了一声,下一瞬却是转身急急地往外而去。 “王爷,现在可是正午,您这个时候要去哪儿?容奴婢打了伞送送您吧。”美婢见轩辕翊不顾外头的日头径直走出去,转身拿了把伞便急急地追了出来,却哪里还有半分轩辕翊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