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不解
大年三十,太阳才露出一半脸,麦穗儿已从娘家回来。她刚刚给jiejie送去盛管家亲自糊的又圆又大的红红灯笼,给奶奶送去一件新衣裳,还有十只点着红点的白花花的馒头。 这都是经过盛夫人批准,盛管家亲自置办的,按照灵泉村习俗,送过节用品,表示对新夫人娘家的尊重, 麦穗儿心里很高兴。天还没亮就起床,拒绝盛管家想要套马车送她的好意,自己一溜烟地跑回了家,看重她的家人比看重她更让她高兴。 还没到大门口,远远的见大口井旁等了很多挑水的人。村里人都讲究,大年初一初二初三是不用干活儿的,忙了一年的人们都留在家里吃吃喝喝。年三十初一都在自己家里,初二讲究去老丈人家,初三一般不出门。初四以后才走亲串邻,所以最迟年三十就要将这三天的吃的水烧的柴禾,馒头rou食做好了。 她没有直接回去,而是绕了过来。 孙黑牛也在等挑水的人中,自从红院住了人家,盛老爷就在大口井周围筑起了一堵墙,免得挑水的人们sao扰了主人家。 他看见了麦穗儿,便走出排队的人群。 麦穗儿笑眯眯的迎上前去,很热情的问:“黑牛叔,来挑水啊?” 孙黑牛手里提着一根扁担,他个子矮扁担是特制的,比起一般人家的扁担短了一半。 他拄着扁担,笑着回答:“穗儿,今儿个怎么出来了?” 好像她进了红院门就不出来似的。 麦穗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不是回去给奶奶jiejie她们送了点东西吗?今儿晚上你也过去,听jiejie说帮你做了两双鞋子,还有袜子,裤褂。” 孙黑牛已经整整帮麦穗儿姐妹挑了几年的水,以前他会将水送到田边地头,由麦穗儿接着挑回去。麦穗儿出嫁后的这些天,便将水送到大门口。放下扁担,喊出麦秦氏,将水提进去倒进水缸扭头就走。 他这样用心良苦,就是爱嚼舌根的麦姜氏也说不出什么。 这让麦穗儿姐妹尤其感动。两人经过商量,决定从留给麦苗儿的彩礼中抽出一点点银子,帮他做一身行头。 孙黑牛慌忙摇头:’“穗儿,这怎么好意思,你jiejie腿脚不好,还这么费心。” 麦穗儿笑着说:“腿脚不好,手却很灵,我敢说我jiejie做的针线在这灵泉村是数一数二的,她要是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黑牛叔穿了出去。绝对会招惹很多人的目光。” 孙黑牛赞成的点头应道:“黑牛叔知道。所以不敢当。你说黑牛叔把鞋子袜子裤子褂子带回去,那做工那针脚,看着都喜欢,怎么舍得穿,岂不是浪费了。” 孙黑牛也是见过世面之人。说起话来也是自然的带着幽默感。 麦穗儿嗔责的看了他一眼:“黑牛叔,晚上记得去吃年夜饭啊。衣服鞋袜做下就是给你穿的,不是让你供起来的,我jiejie特意为你做的,感谢你这些年来这么帮我们。我走了,晚上要去啊。” 身份变了,人们的目光就不一样了。以前看她的目光充满了同情。现在充满了各种色彩,有同情有不解有感慨有叹息,总是全是费解。 不能久留,作为一个深门大户刚刚娶进门不久的新婚少夫人,和一男子说话太多会惹麻烦的。哪怕是一直被她叫做叔的孙黑牛。 的快点走,不管别人怎样的目光。这个夫君可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不能被淹没在闲言碎语里。 孙黑牛看着麦穗儿穿着华丽的衣裙,袅袅婷婷的绕过那堵墙,继续排队去挑水。 就有一个男子很好奇的探过头来:“黑牛啊,你说你对穗儿这姑娘也还不错。怎么也不拦着把姑娘往火坑里推。不是我瞎说啊,这红院看着气派,那公子确实是不敢恭维。” 孙黑牛还没答话,盛老爷家的一个伙计凑了过来:“就是,黑牛师傅,你说穗儿那姑娘精精明明的,怎么嫁给一个病痨子,还有啊听说他那娘也厉害,是个厉害角色,要不一个女人家怎么会在这深宅大院里住了好些年。” 孙黑牛摇了摇头轻声叹息:“不是我不拦着,我师傅都拦不住,我有什么办法。” 那个被称作孙二婶的胖女人背上背着个胖娃娃,刚刚从井里提出一桶水,听到孙黑牛的叹息,顾不得将扁担穿进水桶档杆,先偏过脸插了句:“那还用说,穗儿嫁给病痨子公子,一定是她那个公鸡嗓子的婶娘给逼的.她怎么不把自己大女儿嫁过去,我说啊,这人心不但都是偏得,还黑的要紧。眼睁睁的将这么个女儿家送进火坑,那病痨子公子啊,依我看也没多少活头了,可怜的穗儿,以后就等着守寡了。” 和小孙女一起抬水的姬家老婆婆摇着头:“以后是守寡,现在可是守活寡,哎,可怜啊。” 孙黑牛听着连七八糟的议论,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但是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他是很清楚的,刚开始麦穗儿确实很抗拒,不但自身据理力争,还曾找师傅麦长青做后盾。 可是后来不知怎么了,她竟然高高兴兴的答应了,还积极努力的准备嫁妆,一副待嫁女的欣喜若狂。 刚开始他和师傅甚至麦苗儿都以为她是气糊涂了,后来经过几天的轮番谈话,听出的却是她很满意。 这让本来准备履行长辈权力,和麦姜氏誓死抗争帮麦穗儿取消婚事的的麦长青没了主意,最后只能听之任之,毕竟他只是爷爷辈的人。 以麦穗儿的脾气,麦姜氏绝对是强迫不了她,那一定是有原因的,究竟是什么原因,师傅曾经问过麦穗儿,她只是说红院家境好。 他和师傅都不会相信这个理由,以麦穗儿的能力,是不会贪恋红院那点财富的,红院的主人搬来好几年了,也没见过做什么,他虽然是个乡下小匠人,但是他知道什么都不做,就是坐吃山空。红院也就是大门气派,院内奢华一点,一点没有财大气粗的底气。 百思不得其解,他挑着一担水颤颤悠悠的沿着光秃秃的田间小径向麦穗儿家走去。
这些年来,不管刮风下雨,每隔三天他都会往麦穗儿送一担吃的井水。 他已经将这两个女子当做自己家人一样,想起麦穗儿说的麦苗儿还给他做了鞋袜裤褂,心里就很温暖。 走到麦穗儿家的大门口,见那扇他几年前修补的大门又破了,放下水桶,从腰间拿出一把小斧头,摸出几颗铁钉,丁丁光光的敲了几下。已经裂开口子的门上的木板乖乖地合拢在一起。 麦苗儿听到声音,从灶房探出头来,大声问:“谁啊?” 孙黑牛一边找着破旧的地方添着铁钉,一边回道:“苗儿,是我,给你送点水来,这要过年了,费水。” 麦苗儿的手正在面盆里,她要做好今晚上的年夜饭。自从奶奶搬过来,年三十二爷一家人,隔壁婶娘家的人都会过来。 她看了看院子里,耳朵不灵光的麦秦氏正拄着拐杖,按照麦穗儿教给她的方法,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慢走。 知道她听起来很费力,便将沾满面的双手搓了搓,拖着一条腿一扭一扭的走了出去。 打开大门,孙黑牛收起小斧头,将水送了进来。 “哎呀,这不是黑牛叔吗吗?来送水啊。啧啧,真是仗义啊,这么多年了风雨无阻啊。” 他前脚进门,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麦花儿手里提着一只竹蓝,跟着进来。 孙黑牛头也没抬的将水倒进水缸,小声说:“师傅交代的,说苗儿腿脚不好,举手之劳而已。” 麦花儿阴阳怪气的意思他是听出来了,这些年来她和她那个亲娘也没少用这种语气,为了避嫌,他尽量小心。 麦花儿将手里的篮子高高提起,有点施舍般的放在麦苗儿手里,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说:“麦苗儿,这是娘让我给你的馒头,还有几只鸡蛋,今晚上做好一点,把你们那腊rou多煮点。” 说完转身往外走,就看见孙黑牛矮小的身材,麦苗儿一扭一扭的瘸腿,扑哧一笑转脸对孙黑牛说:“黑牛叔,你这么殷勤,该不是对我这瘸腿的meimei不怀好意吧。要是真的,一个瘸子一个矮冬瓜,倒是绝配。真没看出来我们家这个瘸子还会勾引男人。嘿嘿,我还以为只有那个麦穗儿才会呢。黑牛叔啊,不你可别忘了,你是长辈。” 麦花儿说着话,捂着嘴巴一扭一扭的走了。 出了院门她长长的出了口气,这些天来她一直憋着一口气。 那个她嗤之以鼻根本不屑的病秧子公子,才和那个她终于以为报了坏她婚事之仇的麦穗儿成亲,就显的那么超凡出尘与众不同,真不愧是富家公子,病起来都那么有型,、看起来这一年半载的也不会死去。早知道这样,她就自己嫁了。虽然对婚事心灰意冷,但是找个殷实人家落脚,总比一辈子赖在娘家好一些。 没有机会对麦穗儿出这口恶气,对麦苗儿也一样,这两姐妹打着骨头连着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