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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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红眼圈一红,转过头低叹一声道:“都是奴婢命苦罢了,额娘得了这么个富贵病,光凭奴婢月例银子,够买几支参请几次大夫?还好额娘身边有meimei照顾着,只不过都望着奴婢月例罢了。本来月例都减半了,如今连季节衣裳都要减半。庄妃娘娘是一味慈心得了贤良名声,可苦了咱们底下人,说是伺候妃位,穿戴竟比那些伺候贵人小主都不如。若要向娘娘求恳恩典,一回两回也罢了,若是多了,庄妃娘娘还当咱们是变着花样儿使钱呢,奴婢不敢说了。” 妍嫔听得连连叹息:“好丫头,难为你一片孝心。” 品红忙按下悲戚之色,强笑道:“都是奴婢不是,又对着娘娘诉苦。自从奴婢额娘得了这个病,都不知道用了小主多少山参和银子了,怕奴婢几辈子都还不清。” 妍嫔忙牵住品红手,推心置腹道:“旁人不晓得,你还不清楚本宫脾气。本宫素来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凡事只讲缘法二字。若是不投本宫缘法,便是什么宠妃小主,本宫都不理。可你不一样,打从本宫进潜邸,咱们俩便投缘。本宫母家没什么别,就是山参多些。至于银子,只要本宫喜欢,用谁身上不是一样!” 品红见妍嫔雪肤花颜,对着自己又这般体谅,心中越发感激,恨不得立时跪下磕头:“奴婢一直伺候着庄妃娘娘,可心里也当妍嫔娘娘是自己主子,若能为妍嫔娘娘心一日,也不枉妍嫔娘娘这么厚待奴婢了。” 妍嫔忙拉住了她,牵动绿云鬟上金粟宝钿红纹钗颤起细细翠玉叶滴珠,沥沥有声。她娇声道:“别这么着。这些年你对庄妃忠,也为本宫做了不少。画妃孩子死于非命。若没有你得力襄助查出是丝纯娘子所害让她毙命,庄妃娘娘也不能高枕无忧啊!” 品红忙道:“奴婢能知道什么,要不是娘娘提点,奴婢根本查不出来。只是这样天大功劳,娘娘却一直隐瞒不说,也不许奴婢提起,只教皇上以为这些都是旁人功劳,真是委屈娘娘了。” 妍嫔眼神一跳,摇曳如火焰,很笑道“本宫入宫时间尚短来。能宫中得些福泽,都是因为庄妃娘娘照拂,怎能不为庄妃娘娘心。只有庄妃娘娘稳居妃首。咱们才能安稳啊。切记切记,咱们做奴才嬖妾,只须悄悄为娘娘打点,切不可露了聪明自招祸患。”妍嫔说罢,伸手取下髻后一枚双鹊戏红莲金梳背。上头满满填着玫瑰金宝粟,红莲以红玛瑙琢成,缀以绿松为田田莲叶,青金宝石为波縠,镂金丝双鹊交颈仰首,一看便是名贵之物。她递到妍嫔手中。拿衣袖一掩,笑道:“你心本宫都知道,宫里人多眼杂。别这么着了。” 品红热泪盈眶:“这些年若没娘娘,奴婢早不知到什么田地了。当年庄妃娘娘原有心让奴婢嫁与那刘阜立,幸好是娘娘体恤,为奴婢美言,奴婢才逃过一劫。奴婢心里都记着。” 妍嫔眉眼弯弯。笑语宽慰道:“好了。你这样,叫宫里人看到也不好。倒误了咱们一场情分。为着避嫌,本宫也不能当着庄妃娘娘面对你关照些。时候不早,你赶紧忙你差事去吧。” 品红连连道谢,眼见着无人,赶紧去了。 这日春光正好,彤答应从长街渡过来,身后跟着小丫鬟玢儿,正过景仁宫,却见一个宫女手里捧着花盆匆匆忙忙往里去,玢儿眼尖,呼道“瞧,那不是姚黄吗?这个时节也有开这样好牡丹,实难得。” 彤答应循着她所指处望去,果然见一个硕大花盘慵慵如春睡美人,重重叠叠花瓣薄如轻盈绢绡,一瓣一瓣簇拥着,极瑰丽怒放之姿,花香浮漾,好似无声无息便濡染了裙裾摇曳。 见彤答应喜欢,玢儿一径笑道:“这么美花,怎么不是送去庄妃娘娘宫里,反而去了景仁宫呢,那姝嫔现下病似乎连皇后都不如了。” 彤答应凝眸一看,才觉那宫婢甚是眼熟。便道“去,把那宫人给我领来。”玢儿见彤答应脸色有变,上去揪住那宫女领子,迫她抬起头来,看清这人面孔反而一嗤,笑道“呦,还是熟人呢!” 彤答应一看也笑了,轻嗤一声,闲闲抚着鬓角簪着一朵丹红珠兰:“这不是陵喜吗?当初你我宫里时,一心想要攀高枝,攀去了年妃宫里,结果没去几日人家便入了冷宫,怎么,现有到妍嫔宫里当差了?你倒是门路很广吗。 陵喜一见是旧主也不敢吱声,只诺诺行个礼“给彤答应小主请安。” 彤答应睨了她一眼“到底是不一样了,眼皮子深了,这礼也不正经行了” 玢儿立刻道:“小主别生气,奴婢这就给她好好长长规矩。”说罢就要上前。 “慢着。”彤答应叫住玢儿,睫毛如寒鸦飞翅,眼下染就两片晦暗青色阴影“急什么,将她带回去好好管制也不晚。” 她话音一落,陵喜便打了个冷颤,喏喏道“彤…彤答应…奴婢还要去给妍嫔娘娘送花,实似耽误不起,等…花一倒,奴婢便去小主宫里。单凭小主发落。” 彤答应冷笑几声“拿姝嫔来做说辞,你倒学会搬救兵了,长本事了?姝嫔,姝嫔那个病秧子如今自己都自顾不暇,你可就别报希望了。玢儿,带走。” 陵喜随着他们回到彤答应宫里,正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彤答应慢步进暖阁坐下,吩咐玢儿道“带陵喜换身衣裳再上来。” 玢儿忙答应着去了。再回来时,陵喜已经换了一身宫中低等宫人服色,梳着寻常不过发髻,连头上绒花点缀也数除去,只拿红绳紧紧束着。陵喜一脸不知所措,玢儿拿出一副管事宫女姿态,傲然喝道:“见了小主还不跪下?” 陵喜吓得双膝一软,忙不迭跪下了道“奴婢给小主请安。”
彤答应斜倚榻上,滟湖色软茸妃榻,越发衬得一袭玫瑰紫衣裙她无比娇艳,仿佛一枝柔软花蔓,旖旎生姿。她拈了一枚樱桃吃了,轻蔑地笑:“你倒乖觉,知道为什么带你过来吗” 陵喜怯怯摇头:“奴婢愚昧,奴婢不知。” 彤答应慵懒地直起身子,娇声道:“你呀!攀高枝攀到整个后宫了,你说你,搭上了年妃也就罢了,如今又搭上了姝嫔,你倒真有眼色。” 陵喜吓得眼都直了,连连叩首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彤答应扑哧一笑:“该死倒也未必,如果你肯挖了自己眼睛,说不准我这心情一好,还是让回那景仁宫去。” 陵喜直愣愣地跪着,吓得浑身发颤:“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彤答应饶有趣味地将嬿婉害怕收眼底,顺手白玉花觚里取了枝红艳艳芍药花,一瓣一瓣撕碎了把玩,花瓣碎碎扬扬撒了一地。“知道你舍不得你这忒有眼色眼。也是,你要毁了容,我还怎么得趣儿呢。不过那姝嫔现下不比往日了,多你不多少你不少,我便受累,委屈委屈留着你吧,” 她扬了扬脸,玢儿会意,拧住陵喜耳朵用力道:“从此你便是小主宫里人了。这两个耳光是告诉你,好好伺候小主,再有一点不周到,便有你受。” 彤答应隐着犀利冷,忽而轻嗅道:“今儿香点得好,是苏合香吧?” 玢儿忙笑道:“是啊。小主回宫前半个时辰便烧上了。” 彤答应葱绿玉白缎攒珠绣鞋轻轻点地,眼里闪过一丝狡黠:“香倒是好闻,只是放得远了,气味淡淡。陵喜,”她看着陵喜,多了一抹促狭玩味之意,“你把那小香炉捧到我身前来。” 陵喜忙收了眼泪和畏惧,殷勤地捧了鼎炉来,才捧到彤答应身边案几上,便烫得赶紧放下,缩手背后悄悄搓着。 彤答应不悦地摇头:“谁叫你放下了。放案几上挡着我视线。你就跪这儿,拿你自己手当香案,捧着那香炉伺候着吧。” 陵喜想要分辩什么,抬头见彤答应神色如这天色一般阴晦,只得忍下了几欲夺眶而出泪,将香炉高高地顶了头顶上。彤答应瞥了陵喜一眼,娇慵地打了个哈欠:“倒是乏得很,进去眠一眠。记着,以后就让陵喜这么伺候。玢儿,你也好好教导着她些。”说罢,彤答应便留了玢儿外看着陵喜,自己扭着细细柳枝似腰肢,入寝殿去了。 因着玢儿外,跟着进来伺候是穗儿。默默伺候了她衣躺下,方才低声问:“小主这么折磨一个小丫头片子,实是没意思。倒让人看见,指不定又要怎么嚼舌根了,何苦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