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妃子心计在线阅读 - (二百四十四)(三更)

(二百四十四)(三更)

    舒嫔鄙夷道:“那么只能是姝妃的近身侍婢了?”她夹了一筷子菜吃了,看着惠儿道:“看来这样的事,除了当日的侞嫔,也没有旁人可以做到了。”

    彤嫔厌恶地摇头道:“当日言之凿凿,今日慌不择言。皇上,侞嫔实在是可疑呢。”

    皇帝眼底的厌弃已经显而易见,他紧握着手中的酒盏,森冷道:“你当年的话当年做的事关系着朕两位皇儿的性命,如果今日你不说实话,便把朕赏你的这颗朱砂生吞下去,朕再吩咐慎刑司的人拿朱砂活埋了你。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惠儿吓得面无人色,一袭粉蓝色缂丝彩绘八团梅兰竹菊袷袍抖得如波澜顿生的湖面一般。宓姌望向她的目光漠然如冰霜,丝毫没有怜悯之意,继而向皇帝道:“皇上,臣妾一直在想,惠儿并没有本事找来那么多朱砂,收买那么多人,一一布置得如此详细,布下天罗地网来冤害臣妾。她虽然一直有攀慕皇恩之心,但当时未必有一定要置臣妾于死地之心。臣妾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幕后指使侞嫔。”

    “侞嫔?”皇帝轻笑道,“这么多作孽的事,如果不是旁人指使她做的,就是她自己要谋害皇嗣。她哪里还配做朕的侞嫔,一直以来,她就只是你的侍婢,你要如何处置,都由得你!”

    宓姌欠身道:“那么恕臣妾冒昧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惠儿若不肯说实话,臣妾便让人用炼制过冒了水银的朱砂一勺一勺给她灌下去,这种东西大量灌入之后会腐蚀她的五脏六腑,从中毒到毒发身亡的过程极其痛苦。但惠儿若招出是谁指使,顶多也只是攀诬之罪,涉及谋害皇嗣,臣妾愿意向皇上请求,留她一条性命。”

    皇帝谈笑自若。看着皇贵妃道:“惠儿是姝妃的人,自然由姝妃处置。皇贵妃,你说是不是?”

    皇贵妃淡淡含笑:“皇上说得不错。只是…姝妃的刑罚听着也太可怕了些。”

    皇帝淡漠道:“对于这样没心肝的人,这样的惩处,一点也不为过。姝妃。朕答允你便是。”

    惠儿自知无望。求救似的看着陶妃,唤道:“陶妃娘娘……”

    陶妃立刻撇清道:“哎呀,你喊本宫做什么!你可别来牵连本宫!姝妃。一切由得你便是了。”

    她话音未落,只听地上“咕咚”一声,却是惠儿已经晕了过去。

    皇帝见惠儿受不得刺激晕倒在地,便吩咐道:“今日是朕与皇贵妃办的迎春家宴,原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只是朕看到皇贵妃兮妃,便想起早夭的肃慧太子,又想起黎嫔与苏嫔的孩子都胎死腹中,死得不明不白,朕不能不细细查问。”

    皇贵妃听他提到二阿哥。亦不免伤感:“皇上与臣妾都为人父母,如何能不伤心?但若能得个水落石出,也算是给臣妾最好的贺礼了。如今天色已晚,有什么事皇上也等明日再查问吧,折腾了这么久,还请皇上早点安歇才是。”

    皇帝颔首道:“朕原本想陪皇贵妃一起。但今晚也没兴致了。乐子,起驾回养心殿。朕要好好静一静。”

    乐子忙道:“请旨。惠儿该如何处置?”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带去养心殿偏殿,着人看着她,不许她寻短见或是旁的什么缘故死了。”

    这句话,分明是有深意的。陶妃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摸着袖口的苏绣花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嫔妃们见如此,便也告辞散了。陶妃特意落在人后,有些担忧地看着皇贵妃,皇贵妃淡淡道:“不干你的事,你眼巴巴看着本宫做什么?”

    陶妃怯怯道:“是。可是若是咬出了咱们……”

    “咬出咱们?”皇贵妃轻轻一嗤,闲闲道,“你是贵妃,本宫是皇贵妃,咱们怕什么?”

    陶妃仍是不放心,上前一步道:“可是皇贵妃娘娘不觉得奇怪么?今日明明是娘娘摆迎春家宴,皇上为何一定要在今日发作,严审此事呢?难不成皇上连娘娘也疑心了?”

    皇贵妃神色一滞,闪过一丝慌乱,很快肃然道:“放肆!皇上只是关心皇嗣,疑心惠儿罢了。在本宫的迎春家宴上提起也只是偶然,你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想到什么就信口胡说,自乱阵脚。”

    陶妃极少看到皇贵妃如此疾言厉色,忙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皇贵妃扶着品红的手转到寝殿,卸下衣冠,对着妆台上的合欢铜镜出了会儿神,压低了声音道:“品红,皇上不会是真的疑心本宫了吧?”

    品红将皇贵妃的大氅挂到黄杨木衣架子上一丝不苟地整理着,口中道:“皇贵妃娘娘安心,皇上不是说了么,也是因为想着早逝的肃慧太子的缘故,才这般忍不住。皇上还想着与娘娘再有一个阿哥呢。说到底,皇上总是在意娘娘的。”

    皇贵妃摘下东珠耳环,叹低头叹息着抚着小腹道,“只是本宫和皇上一样,多么盼望能再生下一个嫡出的阿哥,可以替皇上承继江山,延续血脉。”

    品红挂好衣裳,替皇贵妃解开发髻,取下一枚枚珠饰通花:“娘娘别急,皇上已经答应了会常来陪伴娘娘,娘娘只要悉心调理好身子,很快就会怀上皇子的。”

    皇贵妃颔首道:“也是。你记得提醒太医院的龚太医,好好给本宫调几剂容易受孕的坐胎药。”

    品红笑道:“是。说到坐胎药才好笑呢。宫里没有比陶妃喝坐胎药喝得更勤快的人了,恨不得当水喝呢。可是越喝身子越坏,娘娘没注意么,这两年陶妃的脸色可愈加难看了,简直成了个纸糊的美人儿。”

    皇贵妃道:“本宫有时候也疑心。那副护甲,姝妃和她都有,都怀不上孩子也罢了,怎么难道还能让身子弱下去么?还亏得龚太医在亲自给她调治呢,然一点起色也没有。”

    “那是她自己没福罢了。哪怕陶妃的父亲在前朝那么得皇上倚重,她又在后宫得宠,可生不出孩子,照例是一点用处也没有。永远,只能依附着娘娘而活。”

    品红笑道:“她不敢,也不能。即便她有她父亲这个靠山,娘娘不是也有三朝老臣的支持么。倒是媛嫔的胎,奴婢悄悄去问过了。不知什么缘故,是被发觉了还是什么,太医院配药材的小太监文四儿说,如今想要在媛嫔的药里加那些开胃的药材,竟是不能了。”

    皇贵妃娥眉微蹙:“难道是被发觉了?”她旋即坦然:“那也无妨。左右只是开胃的药,就当小太监们加错了。怀着身孕么,本就该开胃的。何况媛嫔胖了那么多,身上该长的东西也都长好了,不吃也没什么。”

    这一夜,想来有许多人都睡不安枕了。宓姌听着窗外簌簌的雪声,偶尔有枯枝上的积雪坠落至地发出“啪嗒”的轻响,间杂着细枝折断的清脆之声,和着殿角铜漏点点。真是悠长一夜啊。

    宓姌醒来的时候便见眼下多了一圈乌青,少不得要拿些脂粉掩盖。涅筠笑道:“小主也不必遮,今儿各位小主一照面,可不都是这样的眼睛呢。”

    宓姌轻嗤一声,取过铜黛对镜描眉:“我怕见到皇上时,皇上也是如此呢。”

    正说话间,却见乐子进来,恭谨请了个安,道:“姝妃娘娘万福,皇上请您早膳后便往养心殿一趟。”

    宓姌赶到养心殿时,却是小太监进忠引着她往殿后的耳房去了,道:“皇上正等着小主呢。”

    宓姌推门入了耳房,却见皇帝盘腿坐在榻上,神色沉肃。惠儿换了一件暗沉沉的裙装跪伏在地下,头上的珠饰和身上的贵重首饰被剥了个干净,只剩下几朵通草绒花点缀,早已哭得满脸是泪,见宓姌进来,刚想露出厌恶的神色,可看一眼皇帝的脸色,忙又收敛了,只和她的侍女新燕并肩跪在一块儿。

    皇帝执过宓姌的手,递过一个平金珐琅手炉给她,和声道:“一路过来冻着了吧?快暖一暖,来朕身边坐。”

    宓姌一笑,与皇帝并肩坐下,却听皇帝对惠儿道:“昨日朕留着你的脸面,没有当下拿水泼醒了你逼问你,还许你在耳房住了一晚。如今只有朕和姝妃在,有什么话,尽可说了吧?”

    宓姌瞥一眼一旁守着的李玉,道:“昨儿本宫吩咐备下的朱砂,她若不说实话,便一点一点要她吞下去。那些朱砂呢?”

    乐子指了指耳房角落里的一大盆朱砂:“按娴妃娘娘的吩咐,都已经备下了。”

    惠儿自知不能再辩,只得道:“皇上恕罪,当年是奴婢冤枉了娴妃娘娘。”

    皇帝端了一盏茶,慢慢吹着浮末道:“这个朕知道。”

    惠儿又道:“是奴婢偷拿了朱砂混到速配年娘娘的炭火和蜡烛里,也是奴婢拿了朱砂染好了沉水香的气味,等品红要搜寝殿时,偷偷塞在妆台屉子底下的……小禄子也是受人指使的,但不是姝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