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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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冽的目光渐渐缓和,穆沛戎望着她“你叫什么” “我么”玉卿微笑,上扬的唇被透进的阳光映照,圆润而鲜红欲滴。“我叫冷玉卿,可以叫我玉卿。那么你呢。” 见他澄澈的眸子静静望着自己,玉卿慧黠一笑“是唤你穆公子,还是与他们一同叫你二少?” 冷凉的风拂过幔帘,穆沛泽轻咳了几声,淡淡开口“为什么救我。” “嗯?”仿佛没有听真切,她专注地望着被自己渐渐搓成淡红色泽的指尖。 “说说你的原因,为什么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玉卿侧首看他,“要原因吗?任何人看到一个正在与病魔斗争的人,只要力所能及都会去帮助!” “仅此而已?” 穆沛泽静静望着她,望着她身上单薄简朴的素衣,望着她与之不符,顾盼生辉的明艳笑颜。 缄默了良久,他冷冷转头,抽出被她握在掌心的手。 就在手指快要脱离她指尖的最后一刻,忽而又被紧紧握住。 “还因为我想留下来,” 玉卿抬眸与他对视,幽深潋滟如雨雾的眸子现出一抹凄凉,她咬了咬唇瓣“我没有地方可去了,希望你能收留下我。” 穆沛戎淡漠的眸子一瞬不眨的静静看着她。 玉卿错开目光,洁白的耳垂有淡淡的粉红颜色,“我可以留下当侍女,或者…服侍你” 服侍有很多种含义,例如伺候饮食起居,照顾日常琐碎,还有另一则含义——暖床。 穆沛泽望着她秀美的侧颜,纤长如玉的白颈,目光慢慢往上。还有那微抿的绯色如胭脂的红唇… 玉卿感到他的目光所循处,抬眉一笑,放下他变温暖的手指。“二少的病情很像我的母亲,所以服侍起来得心应手。” 终于。如她所愿的,在他淡如湖泊,好像永远都波澜不惊的眸子中看到了一丝窘然,虽然快的稍纵即逝,玉卿还是看到了,她的笑多了几分清浅的促狭。“那么二少,可以考虑一下吗?” …… 盛京近日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镇国大将军穆府,公布了穆家大公子与曾家丞相千金的婚期将近;还有一件便是艳绝四方,名满天下的第一美妓——晴涟,不再登台。 这两件事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有好事者早早便将两事揣摩融汇,将一个陈世美弃昔日旧爱,娶贵家新欢;一代名伶心死情绝,远世间红尘的风流公案描绘的惟妙惟肖,这风流公案被说书人在街头巷港。酒肆茶楼当成经久不衰的段子,也被公子佳人当作饭后茶余消磨时光的风流情案。 烟花楼那女子昔日的住宅早已人去楼空,指尖所落之处俱是一层灰尘,人像是已走了许久,穆沛戎目光转寒。环视过屋内每一寸每一片。该带的全然不留,不该带的依旧尘封于原处,静静的蒙上烟灰。 空气中不再是她醉人的香味,灰尘气涨满鼻喉, 穆沛戎面色森冷,望着妆奁上只剩下一只的鸽血红宝石耳坠,握的指节发白的拳头直直撞上前面的铜镜,镜片插入rou中滴落的血水留上耳坠,那宝石更加红的诡异。仿佛那人慵媚却暗含讥诮的眼眸,正睨着自己的狼狈。 身后的邵峥觑着他阴晴不定的面容,横一横心上前“大少,您的手” “滚!” 妆奁上的胭脂花饰被他拂落在地,染上了血珠。 能砸的全部被扫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手掌早已插满碎渣,殷红的血珠留了一地,渐渐变成干枯的印迹。 僵硬的四肢仿佛被沁入冷冰中,穆沛戎怔怔望着手上的伤口,原来自己的心在她的身上遗落了那么多… 脑中盘旋着最后一次与她的见面,那双盈盈如水雾的眸子泫然蒙伤,穆沛戎闭了闭眼,苦笑惘然,原来她早已蓄谋已久。 邵峥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竟不忍再看,垂首低低道“大少放心,卑职定然将那人找出来。” “找什么?”穆沛戎的声音低沉沙哑,他睁开眼望着手心中熠熠生辉的红宝石,“她既然愿意躲,那我便成全她。” “二少,推迟进京的信笺已派人送达将军府,方才直沽总督府上来人送来了请帖,总督邱文璞大人五十寿辰,诚邀二少去总督府赴宴。” 八角仙亭内,穆沛泽一身白衣坐于扶手浮雕椅上,几日的调养已让他清俊的脸上恢复几分血色。 许烁向前倾身,双手将寿贴递上。他又道“时间是明日辰时,二少,您的箭伤还未痊愈,不如推了?” 绛红的帖笺,笔透纸背的锋利字迹。穆沛泽静静看着,眼眸没有一丝波澜。 沉默良久,他放下帖子。香几上的茶盏热气袅袅,蒸得他眼神迷蒙,亭前的花园中,一个女子正与侍女探讨些什么,表情专注而认真,偶尔会低眉浅笑,耳鬓间一朵清秀的绢花,衬得她眉眼如画。 察觉到他的恍惚,许烁又唤了声“二少?” “不必”穆沛泽收回视线,手指微圈放在嘴畔轻咳了几声,“帖子已下,便是有备而来,你去准备贺礼。” 许烁还欲再劝,张开嘴却恍然明白二少说的有备而来,穆家二公子云游数载,如今学成归来,自然有人想一探深浅。 思忖了半晌,许烁还是道“可是二少,您的身体如今还不能饮酒赴宴,不如等调养数日归京之后,在公然宴请。” 但见穆沛泽轻阖眼帘,只作充耳未闻。许烁只得妥协“如果您执意如此,那卑职恳请一同前往,也不啻再出何意外…” “让我陪他去罢。” 却听一声婉转逶迤的女音传来。 许烁顿觉眼前有光华亮起,但见那手托茶盘的女子袅袅而来,亭亭若空谷幽兰,一袭淡紫色云纹长裙简约素雅,三千青丝倾泄而下。耳鬓间赞着一只秀丽绢花,上面串成蕊芯的浅色珠子,随着她纤密睫毛一起轻颤。 玉卿盈然来到穆沛泽身边。声音轻柔“二少,该喝药了。” 她微微低下身子。拿起汤匙搅动药汁,放在嘴边轻轻吹着然后递到他的嘴边,笑意亲昵而自然“不烫,是温的。” 目光在她笑意盈盈的面容上巡视一圈,穆沛泽缄默无声。 玉卿抬眉“怎么,怕里面被下毒吗?”她喝下那勺药汁,药过入喉。她似笑非笑的看他“这样放心了?” 穆沛泽望着她幽深潋滟的眸子,视线往下,递过来的药汁泛着深浓的棕褐色。“我自己来”
玉卿将汤匙递给他。退在一旁安静的看他将玉碗中的药汁喝下大半。 喉中的液体仿佛没有往日那样苦涩,穆沛泽放下汤匙。接过她递来的帕子静静拭过嘴边。 玉卿收拾好药碗,嘴边漾起的笑容仿佛得到大人赞赏的孩童般满足。“不是很苦罢,我拜托吴妈在里面放了蜜饯,我询问过大夫这样不会影响药效。” 许烁在一旁看着这幅画面,竟然会觉得处处透着温馨。他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二少寡淡向来不近女色,但为什么这冷姑娘与他在一起竟会给人佳偶天成的错觉? 许烁压下这古怪念头,却见冷玉卿抬眸与自己相望,声音柔软入骨。却又如字字珠玑般明朗“许公子,不如让我陪二少一同去赴宴。” 若说第一遍可以以为听错了,那么她重复的第两遍,许烁没有理由在怀疑。他愕然地看着面前这位笑容和煦的女子,仿佛她提出的是个再自然不过的提议。他又看看椅中的二少,见二少正沉默地打量这个女孩子。 他一向猜不透二少究竟在想什么,这次也是同样。 直沽总督在朝中一直是位举足轻重的人物,此次他的寿宴必然会有许多政客名流,自然不可等闲视之。这冷姑娘不过相识几日的光景,如何能陪同二少出入这样重要的场合,听起来便觉荒谬。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二少竟然应允了。 见二少已经默许,许烁只得叮嘱她,说,“希望冷姑娘照顾好二少。二少他不能喝酒,不能吃海鲜。” “是,我知道。” 玉卿颔首,想了想,瞅着椅中的他,似笑非笑地问“那么,在宴会上我依然叫你‘二少’?” “穆沛泽” “沛泽”她笑容妩媚,像是怕他没记住似得,又说了一遍“我叫冷玉卿。” 她黛眉微挑,眸光晶亮,红唇边有道如月牙般的酒窝,潋滟动人。 穆沛泽不会想到,直到多年以后,这个笑容如刻在胸口最深处的印迹,让他一世刻骨铭心。 …… 台上铿铿锵锵唱得热闹非凡,演的是龙凤呈祥,福寿成双。 耳听得金鼓鸣锣,丝胡回转,台前彩旌翻卷,喝彩声里粉墨连场,福寿镜中琼浆飞殇。 那台上正唱: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玉兔旱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 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 那戏文唱的正是邱总督最爱的。 台上贵妃掩袖衔杯,嗔一声李三郎,抛广袖,回流波。 水袖漫卷,佳人醉眼。台下众人侧目,敛声屏息。 非为贵妃惊艳,却是那廊前由总督大人亲自迎伴的一对佳人。 男子一身湛文锦长衫,领口露一线雪白衬缎,清俊身形,淡然宁静,仿若戏文中远离尘世的隐世诛仙。 还未等看清那身边丽人容颜,邱总督已驻足侧身,将他们让入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