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凡人之错

    何松竹见事态不妙，连忙上台圆场，一番话讲得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并适时搬出捐款箱。大家纷纷慷慨解囊，这一打岔洪莺莺这事倒是先过去了。我茫然地看着一个个晃动的人影，心里突然空了起来，像坐进了游乐场里的咖啡杯，转来转去，头晕脑胀。

    安子淮捐了银子，转身便走，我抢上一步拉住他袖子，“你生气了？”

    他并无回头，“昔城，有些事不能做得太绝。你这等于是断了她生路，为什么不事先同我商量？”

    原来当日我去天上人间客栈寻洪莺莺，意外听到她斥责乐音不该在这节骨眼上吃辣。当时便起了疑心，乐音穿着用度和别的丫头截然不同，说是梳头的丫头可又偏偏在院子里干着粗活，身份极其可疑。

    我趁乐音外出买菜的功夫捉住她问了个究竟，乐音开始抵死不招，最后才吐露了真相。

    原来洪莺莺少年得志，凭着一把好嗓红极一时，而她却不爱惜此般天赋，夜夜笙歌，纵情取乐，几年功夫便倒了嗓。洪莺莺这一倒嗓便是断了生计，万万不能叫外人知道，她便想出了个找人替唱的法子。她以买丫头为名暗中寻了不少会唱歌的女孩，事有凑巧，乐音天生便一副好嗓子，声线同洪莺莺有些相似，洪莺莺如获至宝，每每叫乐音站在台后替她演唱，从此开始了她的假唱生涯。

    我当时心头一喜，难怪人道这几年洪莺莺歌艺越发精湛，原来是因为这层关系。我当时便心生此计，鼓动乐音登台拆穿洪莺莺的谎言。乐音本来不愿，洪莺莺虽常常用到她，却对她的嗓子嫉恨不已，变着法子折磨与她，乐音怕她怕得要死，再者乐音的父母每月的药钱是洪莺莺所付，若是有事今后便失了来源。

    我呵呵一笑，“你真打算一辈子站在台后替唱不成？等你嗓子倒了她还不是一脚将你踹开，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叫世人看看谁拥有真正美妙的歌喉，到那时候你父母的药钱还算回事么？”

    我见乐音有所松动，也不想逼得过紧，“你且先回去想想，洪莺莺平时表演，哪家不是她的常客，这次可是你唯一的机会，想赌一把尽管来找我。”

    昨天夜里乐音果然跑来同意了我的计划，我便准备好一切等着看洪莺莺笑话。安子淮性格宽厚定不赞成我如此胡闹，我便瞒了他此事。

    此刻安子淮如是说，我一时竟无言以对，我说什么好，我不是故意的？这怎么可能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图一时之快，想看洪莺莺笑话，让她低下傲慢的头颅，却没想过如何收场。

    安子淮一拉袖子，“昔城，做事不能只图自个儿痛快。她的命运由老天决定，并非由你。”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怔怔站在原地，看他远去的背影，被他说了一顿，又羞又愤，虽然心里大大后悔起来，愤怒仍然占了上风，凭什么当众教训我？还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教训我？你是圣人先生，我是毒蝎女子好了！你不理我，我也不去理你。转身回房，坐在床上，一颗心怦怦直跳，双手气得发抖。

    这是我同安子淮第一次吵架，他的眼神叫我害怕，那么遥远陌生，也许在他心里，我也变得遥远陌生起来了。暖洋洋告诉我这次大会效果奇佳，加上各种赞助，门票，捐款和所售银钱总数达到了一千四百五十多两，大大完成了任务，老海龟也十分满意。可我无心听这些话只是反复惦念，他生我气了？我要不要找他认错？我凭什么找他认错？他为什么不能出了事先站在我的角度上，和我共同想法子，再委婉地说出看法呢？

    第二日《高邮日报》一整版叙述了整个事情经过，各大日报纷纷转载或发表文章并称此为年度最大丑闻事件。洪莺莺当天便离开海归派却没有回家——那些曾经捧过她的人如今都将她踩在脚下，整日围着洪府要账。一个昨日事业如日中天的天后歌手顿时变成了丑闻缠身的老虎伍兹。她所有的隐私都被小报挖了出来，包括她十岁时抢了小贩的糖葫芦没给钱。

    与之相反的是乐音，她几乎是一夜爆红，所有的报纸，所有的茶肆，都在谈论这个女孩。她台上的惊艳开嗓，她的曲折离奇身世，她如何被洪莺莺欺凌……乐音真正地代替了洪莺莺，接替了她的所有演出，至于洪莺莺在哪里，没人关心。

    坏消息在第三天传来，有人在客栈发现了洪莺莺悬梁自尽的尸体。

    这消息传来，整个世界向我翻涌过来，我瞪着眼睛看着地面翻到天棚，后脑清脆地磕在地上，却不知疼痛。我就这样躺在地上，等眼泪慢慢流进泥土里。“她的命运由老天决定，并非由你。”我是参不透天机的凡人，为何要干预别人的命运轨迹？我错了，错得罪无可恕……

    安子淮并没有来看我，我更无颜见他，我们互相坚持着，冷战着，直到一个契机解放了我，那就是去百花门留学。我几乎像自我流放一般，速速打了包裹随百花门的人离去。

    那一天，天光正好，我，美洋洋随着百花门弟子离开海归派，师兄师姐们出门相送，我扫视了一圈又一圈，却不见他的影子。这倒也好，来了只是徒增尴尬，要说些什么呢？师妹你得偿所愿了，洪莺莺她死了，拜你所赐？

    一步步跟在她们后面，突然想起去少年英雄武林大会的那一次，他急匆匆跑来，神情热烈，嘴里说着混账玩笑，一边嘱咐暖洋洋好生照顾我。一滴眼泪突然流了下来，慢慢在脸上干掉，泪水会慢慢蒸发完，爱情会不会？

    有些错误一次，便是终身误，俄耳普斯一回头，妻子就因为他的回头变成石头，再也无法一同走向人间。

    PS：忙啊忙，提前码好，早早送上，俺稀罕你们，你们稀罕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