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见颠吉
也许是因为赵裳的温婉有礼，那侍卫倒没有对我们推推搡搡。 这是我这几日第二次出了石云宫，也许，这次出去就再也不用回来了，呵呵。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不是早就盼着结束了吗，早死也好，早死早超生。 但是，心里不害怕是假的。死不可怕，怕的是不知道会怎么死。这条路，正是我们那天随昙殇冒险走的路，头顶上遮了天的繁茂枝叶，将那青天白日弄得昏惑诡异。 这呈王宫里，怕是应有尽有，却独独缺了人气。即使白天，也如同黄泉之路。 我紧紧拉着赵裳的手，只听她小声安慰我说：“meimei别怕，究竟怎样还不知道呢。” 我自然知道她定是哄我，不然她的手里怎么会这么冰冷湿粘，不然为什么前几日出去的那几个都没有回来，为什么那送饭的婆子每天送的饭越来越少，脸上一片僵死之色。谁都不是傻子，心里都清楚。 脚步越发僵硬起来，像是不再听自己的使唤，却还被带着往前走。因为就要经过一个地方了，是那晚荡着昔玮的人头的地方。 我对自己说不要去看，却还是惶惶地将头抬起来，心里吁了一口气，那人头没有了，但那根空荡荡的绳子却还没有撤了，在风中萧瑟着。 “拿下去了。”赵裳突然小声说了一句。 我这才发现原来她也在往上看。 走过了那条林荫路，便豁然开朗了。 太阳很好，尽撒着光辉，照在我们的身上。我素来讨厌晒太阳，但此时却不由贪恋地闻着那光的味道。 看来石云宫的人气就是被那林荫道给隔绝了。 有宫仆三五一溜地急匆匆走着，还有扫地的，修剪花草的，还有宫娥拖着装有新鲜瓜果的托盘排成行袅袅而行的。 迎面走来挂着刀巡视的宫廷侍卫，一脸僵木的表情，看见押送我们的侍卫时，那个貌似班领的脸上有了一些波动，打量了一下我们，问了句令人心惊的话：“还有几个啊？” “不多了，还不到先前一半的数儿。”押我们的那个说。 我感觉赵裳的手微微痉挛了一下。 “嘶——”那个班领倒吸了一口气，带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又看了看我们，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微偏了头凑近了侍卫的耳边，声音也压低了不少，但还是被我听见了。 他说：“你这几日忙着办这些个事儿，恐怕还没听闻，硕王爷就要回来了。” “说笑了，大军回朝，这事如今大呈国上下都传遍了，谁人不知。”边说还边摆着手笑。 那班领打断他：“你知道咱硕爷干了个多惊人的事儿吗？”说着还神秘兮兮。 这侍卫摇头。 “硕爷把即要班师回朝的军马全扔给左军都尉赵恬，自己快马加鞭连夜启程了，若没有意外，恐怕今日就快到瀛邗了。赵恬带着大军却才行到兹合。” “何事这么急？”那侍卫问了一句，接着鬼鬼祟祟试探，“不会是……那准王妃的事儿？” “不为这事还能为何？”那班领笑道，“连女人都被抢了换你你不急啊，不过已经晚了，还什么准王妃，早就是大王的宠欢了，听说对大王服服帖帖的。” “可不得服帖，她的命怎么也比这些个的强上百倍。”那侍卫冷笑道，我知他说的“这些个”是我们，只听他又说，“再者，跟着大王也比跟着他强，一个失了王位的废太子，跟着他整天还不是担惊受怕，说不定哪天大王不高兴了，连带着咔——！” 我一惊，抬头望去，见他将手掌在脖子上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嘘——！”那班领用手指挡了挡嘴，然后冲我一喝：“看什么看！” 我连忙将视线移开，心里在打鼓，是长空硕，他要回来了？原来他这几日都不在都城啊。自己的王妃成了别人的床上欢，是怎么也不能忍受的吧，听那侍卫的意思，绫鄂公主已经屈从了。他此刻的心，是什么滋味呢。 江山失了，心爱的人也失了。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吧，不然不会连夜策马回宫，想着那马蹄在山间古道上回响，心应该都尽碎了。他失去的已经太多了太多了，而夺去这些的，竟然是自己的哥哥。 我突然感到心里一阵酸楚，但是又苦笑起来，自己尚且无救，竟在这里凭空担心起别人来。 他与我又有何相干呢？ 不过这呈王却也奇怪，为什么竟敢将兵权交到长空硕的手里，他就不怕他反吗？这长空硕也怪，兵权在握，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反，还在为别人卖命守着这江山？ “你此言甚谬，大王如今怕是还要倚仗着硕王爷。”那班领话音落，便拍了拍他的肩要走人了。 我们又被催促着前行，放眼看这呈王宫里，殿宇恢弘，草木茵茵，可头上的天却是黄的，这地上，也被阳光蒸出一股死人味儿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就会有这样的感觉。 正要抬脚往前走，忽听见一声熟悉的叫声：“姑娘？”还带着一抹惊喜。 我猛地抬眼望去，那被几个嬷嬷带着的，不是颠吉却又是谁？ “颠吉！”这么多天，我以为再也哭不出来，谁想此时，那泪就像开了闸似的，奔涌而出。她还活着，只要活着就好啊，就有了希望。 “姑娘，没想到你还活着！”她哭着跑过来，嬷嬷抓空了手，没逮着她，便也跟着冲过来，嘴里还在叫骂着什么，但是我已经听不清楚了。 一时间，混乱起来。那侍卫和几个嬷嬷们七手八脚撕扯我们。有个嬷嬷急了，一掌甩在颠吉的脸上，我不知哪里的尽头，竟又和那嬷嬷厮打起来，那嬷嬷要向我还手，又被赵裳挡住，侍卫见势狠狠朝我一脚踹来，我还听见他嘴里肮脏的话语，是我十几年来从未听过的肮脏的话语。颠吉扑来护我，头发都被扯散了。 我们抵不过他们，没多久，就被撕扯开了。 被撕开后，才哭着朝对方喊话。 我看见颠吉的脸上有指甲刮过的痕迹，衣服已经从领口撕破，竟有半个肩也露出来。颠吉在叶府的时候，也是个有身份的一等丫鬟，是祖母那年赏了我的，她何曾受过这样的耻辱。我的喉咙已经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听颠吉还在喊着：“姑娘，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姑娘，你还活着……” “姑娘，若是你能活着，就回瑶国去吧。将军和夫人肯定在等着我们回去呢……” 那声音越来越小，到一堵宫墙的转角，就那么一转，就听不见了。 那侍卫还用那只脏手抓着我，我慌张地问：“她们要把她怎么样？颠吉没错，她只是我的侍女……” 那侍卫按耐不住一掌挥向我的脸，我又要与他厮打，可我和赵裳两个人的力气终究抗不过他，他反手又是一掌，嘴里叫骂着：“如今还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不过是用来供大王屠戮的畜生罢了！” 赵裳连忙拉我闪在一边，我不再说话，我也累了，头上的发髻在暗秀坊那些日子的折腾，早就凌乱不堪，经过这番厮打，干脆全部散落下来。 我感觉嘴角有些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重重抹了一看，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