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语意晦
温暖的锦衾里,他用下巴蹭着我的前额问:“王爷不在府里的时候,蔷薇乖不乖。” 我点点头,躲开他的胡茬子,将脸埋进他的怀里。 “想不想王爷每天在府里。”他又问。 “福公公说,王爷不能常在府里。”我说。 “也不是,这阵子帝都东南的五城恐有不定,以后不会常这样。”他顿了顿又说,“那就是说蔷薇希望王爷在府里。” 我笑起来,将头又往深里钻了一下,他的手便揽着我的肩搂住我。 “王爷,”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将头伸出来道,“我一直在府里,哪儿也没有去。” “嗯。”他应了一声。 他虽不在府中,但这府中的事情侍卫们许是早就禀报了他。 “蔷薇,”他忽然说,“你父亲又向大王递呈国书骂我了。” 我的心咚咚跳个不停,却听到他的呼吸渐渐沉凝而幽长起来…… 梦中有人落了一个吻在我的额上,我猛地醒来,首先落入眼底的就是他的背影,他又走了。再看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经蒙蒙亮了,我独自起来,抱着膝坐在床头。 “小夫人。”圭越轻轻叫了一声,端着黄铜水盆与绢帕站在身边,等着要伺候我梳洗。我没有说话,依旧那样坐着。 福安进来,见此状况似是向圭越暗示了一下,圭越便出去了,随后,他自己也退了出去。大殿又空了,我将头埋在膝上,有些难过,不知道是想家,还是因为孤独。 不记得那样坐了多久,才重又躺下睡去。 那天晚上他又没有回来。 次日还是没有回来。 这一次,比上回的时间更长,一晃就是近一个月。 …… 我继续在王府中,过着近乎与世隔绝的日子。那日清晨,我坐在大殿前的台阶上靠着柱子晒太阳,突然想通了,跟着他这样的人,难道还能期盼着他每天都陪着我儿女情长吗。也许他的心里,装了很多我不懂的东西,比如仇恨,比如被别人占去的江山王座,比如他统帅三军的兵权,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我只知道他再也没有能装得下我的地方了。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要留我在呈国,我不懂。突然又想起了父亲,父亲竟然还在递呈要接我回去的国书。 心正乱着,突然又来了宫里的人,我对宫里来的人总是有些症结。 “大王召小王妃殿下进宫去。”来者是个年轻的宫仆。我知那宫车都已经候在府外了,呈王突然找我是什么意思,心里不由的不安起来。他也不在,更让我一时没了主意。 福安在一旁宽我的心:“大王要您进宫,不可有怠。奴才自会遣人去知会信王爷,若是时辰久了,好去周旋。不过王妃无需太过担心,从上回围场之事,大王恐怕不会再做为难。” 好在我刚登上车驾,便看见王府里跟出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护驾于左右。 又是那个寝宫,就是刚从石云宫出来那天,和赵裳一同被带至的地方。赵裳还曾在那里弹过《晋水》来着。 不过这次进来却没有人,大殿上空空荡荡的,宫仆将我送到这里便出去了。我望着那个硕大的紫金香炉邪邪乎乎地喷吐着香,不由心里又忐忑起来。 叫我来这里,又没有人,这呈王究竟是在干什么?他这种故弄玄虚的作态让人讨厌。比长空硕那动不动就火冒三丈的暴躁更可怕。 正揣测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却听见脚步声竟然已经近至眼前了。 “大王。”我的礼才行了一半就被他扶起来了。“免礼了。”那只手从我的肘弯一滑竟然握住我的手朝一方宽大的雕龙铜椅走去。 “大王。”我低叫了一声,将手抽出来。 他看了看我:“怎么,有了硕王爷就不认第一个主子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在原地站着,心里想着,只要他再碰我,再有什么过激的行为,我就拼了命地喊,在他捂住我的嘴之前一定要至少大喊一嗓子,争取让侧殿都能听见。 这样想着,手心都冒出汗来。 不过还好是我多虑了,他转身独自坐在了那把椅子上,斜倚着。 又看了看我说:“小丫头比那阵子胖一些了,看来硕王爷对你不错啊。” “没有,大王,”我摇了摇头,“硕王爷并不管我膳食起居,是我自己吃胖的。” 他低头摸着前额笑了笑,然后端起一边案上的茶盏,结果是空的,便撂在案上吩咐道:“斟茶。” 我上前斟了茶水,看他伸过手来接,便递上去,谁知他一只手接了茶,另一手却将我一拽便带到了座椅上按在身边。我硬是挣脱了出来,还好他没有再为难,放开了我。 “那你说说硕王爷对你好不好?”他边问边啜了一口茶,然后将茶盏搁在桌案上转头看我。 我看着他略微狭长的双眼,闪着琢磨不定的光,像一只漂亮的公狐狸。 “平日不怎么见硕王爷,他不爱说话。”我说。 “听说围场那件事后他对你发了不小的脾气啊,都动了手了。”不知是不是我又多心,总觉的他这话怎么竟然有了一点怜惜的味道。 我怔了一下,长空硕发火那阵子,在场的就只有信和冼两位王爷,这呈王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外面另有耳目的?
“没有,被拦住了。”我说。 “那他还是对你好,不然十个信王爷也是拦不住他的。” 我不再说话,心里实在别扭,不知道这呈王究竟想说什么。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硕王爷!”他突然说,惊得我抬头看他,“看什么?这个谁都知道。本王讨厌他那个暴脾气。说上火就上火,喜怒无常的。” “不对,”呈王突然又摇了摇头,“是怒无常,没有喜,除了战事大捷他很少有高兴的事。一怒起来就没了边界。不过也难怪,像他们这样常年征战的人,包括那些将军都是,拿脑袋做赌注活着,把命拴在腰带上,自然是能多活一日,便将这一日想活成怎样便活成怎样,所以都肆无忌惮的。你硕王爷十五岁便从军,被侵染的近几年越发跟个亡命徒一般。呵呵,不知道父王若是看见他现在这副样子会做何感想。” 我抬起头,看见呈王的脸上露出一丝异样的神情。 “你父亲最近可是差一点把你硕王爷气炸了,你可知道?”他忽然问我。 我点点头。 “知道了什么?”他问。 “接我回去的事。” “呵呵,”呈王笑了一声,“我大呈的重金聘礼堆满了你们叶府,他竟做出这种事来。” 见我没说话,他又问:“这是硕告诉你的?” “嗯,”我点点头,“没说聘礼的事,只说我父亲要接我回去。” “除此之外还跟你说过什么啊?” “没有了。”我摇摇头。 “呵呵,”他又笑了起来,“大将之风就是大将之风,你父亲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殊不知他长空硕不是迁怒的人。” 说到这里,呈王看着我略略正色说道:“所以,你得好好感激你硕王爷。能这样对你,可真是大人大量了!要知道,你父亲可是让长空硕恨得牙痒痒想要碎尸万段的人!” “大王,我想问,不知……”我小心地说。 “只管问,本王喜欢听你说话。”他又斜靠在椅背上恢复了笑意看我。 “我父亲与硕王爷有过结?”我问。 “嗯,”呈王微微地点头,那笑意中立即露出些许幸灾乐祸的意蕴来,“是有些不愉快的事。如今在呈国,你父亲最顾虑的就是长空硕了,你瞧,得知我将你转赠与硕,立即吓得要接你回去。生怕硕王爷活剐了你。” “什么过结?”我惊道,明知道这么问似有不妥,但是又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