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机会
活的像自己? 沈晏心却不知自己该是什么样的? 这时,画舫已靠岸,奶娘过来领她过去与jiejie他们会合,经过正在帮忙搬东西的赵拙身边时,赵拙呲着牙对她笑了笑。 沈晏心低着头跟在沈晏卿与韩靖身后,几人穿过太湖石假山间的一条石径,沿着一条小径,穿花过草上了临湖的矮坡,顺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了几阶石蹬,进了半山腰上一个歇山顶的凉亭里。 金乌西沉,正是观日落的好时候。远处绵延的青山绿水已被罩上一层夕暖。 沈晏卿从奶娘手中牵过沈晏心,在汉白玉石凳上坐下。 丫鬟们将手中的攒盒在亭中的雕花汉白玉圆桌上放下,取出一套青瓷茶壶茶盅,又端出几样精致点心,放好筷著。便与婆子们一道退到了连着亭子的游廊上,不近不远的候着。 见丫鬟婆子都走开了,韩靖从袖中摸出一个绣彩蝶的小锦囊,提着收口的红绳,笑嘻嘻的放到沈晏心面前道:“小晏心喜欢吗?” 沈晏心抬头,对上韩靖笑如春风的脸,略一迟疑,拿起锦囊在手上翻着看了看,上好的贡缎,一流的绣工,蝴蝶的彩翅用的是南江上贡的七彩丝,上面还嵌着一颗颗雕琢精致的小宝石,提起来对着夕阳一照,一双翅膀熠熠生辉,如要活了一般。 一看就是宫制的御用物件。 沈晏卿也看着沈晏心手中的锦囊,有些高兴又有些埋怨的说道:“小孩子家,送她这样贵重的东西做什么?” 韩靖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上次进宫见长静小公主手上拿了一个,我瞧着花花绿绿的小东西,想来小晏心喜欢,就讨了一个来,最近看小晏心好像没什么精神,就想起来了,不过是女孩家玩儿的东西,哪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 沈晏卿听了,笑意更深,嘴上却嗔怪着:“你一个爷们记得这些做什么?” 韩靖勾起嘴角笑道:“谁不知你最心疼这个meimei,我这也是想讨小姨子的欢心。” “你这人!”听到“小姨子”这几个字,沈晏卿霎时红了脸,低头绞着手中的帕子,“怎的又胡说了……” …… 沈晏心眼中看着手中的彩蝶精囊,耳里听着二人含情带笑的言语,忽然失了神。 原来韩靖也知道自己喜欢花花绿绿的鲜艳东西,那么上一世他让人送到自己院里的一匹匹淡青,月白,象牙色的布料,一朵朵素面的通体白玉的发簪,真的是为了掏自己欢心吗? 再看韩靖现在说话的语气神态,沈晏心竟觉得那样陌生,不由想问眼前这个真的是上一世和自己过了一辈子的那个人吗?如果是,为何她从未见过韩靖在自己面前,有过讨好狡黠又带着几分期待的神情? 募然想起赵拙说让她活的像自己的话。 沈晏心眼中一片茫然,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穿着艳红色长裙的少女一步一步的向着自己面前走来,一对微微眉峰微吊的秀眉,一双含嗔带笑得杏眼,笑得明艳而张扬,…… 这是我吗? 沈晏心有些疑惑。 还没等她想明白,上一世的情景却像是走马花灯一般在她眼前,飞也似得过去。虽然过的飞快,但她却能清楚的辨认出每一件事的场景: 她八岁就嫁进韩府,没半年就改掉了自己身上的那些“骄纵”“任性”。 十岁时,韩靖抬进第一个妾陆氏,陆氏有一双比她长得更像长姐的眉眼,此后几年,还没有时间想明白自己要争什么的沈晏心,却被迫开始了跌跌撞撞的争宠的日子。 十五岁,沈晏心怀了第一胎,这时韩靖已经前后抬进了几房小妾了,而此时韩家的中馈也早已经落到了行事风格最像她长姐的陆氏的手中。这年冬天沈晏心生下一个女儿…… 十六岁春,沈晏心被人诬陷使一小妾落胎,那次几乎是“证据确凿”,还好韩靖坚定的站在她这一边,她才保住了韩靖正妻的位置,不过还是因此失去了抚养还在襁褓中的女儿的权利。 也是同年,沈晏心终于开了窍,开始穿素衣画淡妆,闲时刺绣抄经,把自己活成了另一个人。 这时的沈晏心身上已经没有丝毫她刚进韩府时的样子,一举一动都是分寸和规矩,一言一行都是谨慎与算计。 两年之后,沈晏心设计让陆氏招认了当年小妾落胎之事,并将女儿接回身边抚养…… 二十岁那年韩家获罪抄家,她跟着丈夫婆婆孩子一起被流放到边境长古道,那些日子,她依旧对婆婆事亲至孝,相夫教子,任劳任怨……从此丈夫和婆婆的眼中看她便多了一份敬重。 后北渡关梁匪占关称王,起兵造反,从北关一路打到上京城门下,楚帝被迫迁都下京,但却依旧挡不住梁匪攻势,眼看梁匪已渡江连拿几座城池,无可奈何之际楚帝才想起了被贬的韩家,于是重新启用韩家,任韩靖为护国大将军,这才收服了一些失地,与梁匪划江而治。 自此以后楚帝愈发倚重韩家,而沈晏心也开始踏上她荣耀至极的一生……
心儿,心儿?” 沈晏心感到有人正很温柔的捋着她的额发,缓缓睁开双目,映入眼睑的便是她长姐满是担忧的脸。她看了看四周,已是在自己的房中。 “终于醒了,怎么样?现在觉得好些了么?想不想吃点什么?” 看着长姐关切的目光,脑中还留着之前情景的沈晏心不自觉的避了避。 沈晏心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呆呆坐着,看着长姐小心翼翼的替她梳洗,仔细的喂她喝粥…… 长姐温柔的神情,让她心中某个被封很久的地方被打开了,那里面藏着她对人的依赖,信任…… “长姐……”长时间的沉默让沈晏心的声音有些沙哑干涩,却掩饰不住她此刻内心无法平息的复杂情感。 “怎么了?”沈晏卿连忙叫人端走粥碗,将她抱进怀中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长姐在呢……” 不知为何,沈晏卿一语未了,沈晏心便觉眼眶一热,一句话也说不出,眼泪倒扑籁籁地滚落下来。 是啊,那个低眉顺眼,看着温婉素雅,但却狠厉冷漠的女人怎么会是她呢? 她爱画出挑的妆,穿鲜艳的衣裳。 她喜欢看热闹的戏,听有趣的故事。 她还向往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 上一世有太多事她来不及去想,也来不及去问。 来不及去想什么是喜欢的时候,她就已经嫁给了韩靖。 来不及去想自己喜欢什么的时候,韩靖已经帮她选好青白素雅的一切。 来不及去想自己为什么要争的时候,陆氏等韩府的女人已经将她逼到了死角。 甚至上一世,直到韩靖去世,她守在韩靖床前,看着满头白发的丈夫都来不及问他一句,“你这一生有没有为我动心过”。 同样,直到她奄奄一息躺在那华贵非常的高床软枕上,看着象征着自己一生荣耀的三条霞帔的时候,她也来不及问自己一句,“这一生她是不是真心爱着自己的丈夫”。 上一世的她总是被命运赶着往前走,虽然最后得到了世人羡颂的荣耀,但她却从来来不及扪心自问一句这一切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或许,这一次重生,就是老天给她的一个机会,一个让她将上一世来不及想,来不及问的事弄明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