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何家豆腐坊
天方破晓，清平镇还在熟睡中。清平镇汇聚各三教九流的西平街，最是先苏醒过来。 西平街的某处，何家豆腐坊。 清晨寒冷的霜气中，何娘子朝手里头哈着热气出了房门，精致的面宠因那份慵懒惬意的神情而显的更为妩媚动人。 当家掌柜何忠四更天的便早早起身，与摸黑前来的帮工林喜一块儿挑水磨豆子做了豆腐，天快亮方才又歇下。何娘子进了磨房，摸摸蒸笼里头还热呼着的豆浆，便又觉着这个男人未嫁错，十几年如一日的疼惜自个。 唇边挂着一抹笑意，何娘子理了把衣襟，提了竹篮打后院门慢悠悠地晃去几步路远的菜市场。今儿心情不错，买了些青菜，猪rou，添了尾肥美的鲜鱼，又一路哼着小曲儿回来。路上碰着溜街买菜的街坊主顾，不时熟络地打声招呼，“周婶，今儿的豆腐特别鲜美，您回头来上几块罢？” 何娘子回了铺子，便利索地开了档，何忠睡下前已把四板子鲜嫩的大豆腐两板子干豆腐搁在木架子上。天还未亮透，晨起又清凉，此时来买豆腐的主顾不是很多，何娘子折返回厨房，将买好的菜一一归整，又将顺路从肖记铺子买回的早点放蒸笼里头同豆浆一块热着。 何家的早饭向来是凑不齐一桌吃，早早晚晚就不了一个时间。何娘子早起开档，三个闺女用早饭时是铺子里最忙活的时候，因而她向来是站在蒸笼前就着小笼包喝碗豆浆便作罢。而何忠，则是睡个回笼觉后，再起身用早饭，与前来的林喜一块儿挑着担送豆腐给订购的酒肆饭馆。 何家的豆腐远近驰名，据说是有啥祖传绝活，做出的大豆腐那是鲜嫩可口，唇齿留香。何家的卤香干子，据传这卤料的配制亦是秘方一张，不仅那些夫人小姐们喜欢在饭后当作零食小点，那些晚酌的好酒之客，亦中意这道酒菜。 所以，何家出产的大豆腐、干豆腐、卤香干、煎豆腐好些个品种，俱是清平镇百姓家餐桌上，酒肆饭馆的寻常菜式。 何娘子用了早点，又冲了杯茶漱口，听着院里头有响动，探头一看，便见小女儿只着她自个改的短装劲衫长裤，在院里又在做些奇怪的举动。 “花语，天冷多添件衣裳。”何娘子紧蹙着眉头，“你身子骨弱，受凉又得费银子耽搁事去瞧大夫。” “嗯。”何花语应了声，又在院内活动开筋骨。她自幼体弱多病，比不得那些个健壮的姑娘家，所以更需要锻炼身体。 “早点豆浆在蒸笼里头，还热乎着，趁早吃了。”何娘子也知小女当她的话耳旁风，嘟嚷了一句就打后门进了前头铺子，招呼过往的买卖。 何花语跑出一身热汗，回磨房大灶上舀热水洗漱了番，蹑手蹑脚地回了房。原本是与二姐何花韵一间的，但姐妹俩向来不和，何花语便与大姐睡一间了。 “外头冷罢？”何花馨翻了个身，睡眼朦胧地望着她，活脱脱的一幅春色美人图。 “吵着你了？”何花语扭头歉然一笑，“小跑了会，全身冒热汗，这会倒也不冷。” “嗯……”何花馨微蹙了眉，低低地呻吟，“天寒地冻的，越发不愿意起身。” 何花语将那套改良了利于活动的衣衫换下，只着中衣中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全身立即起了鸡皮疙瘩。 “快些将长袄穿上。”何花馨嗔道：“受了凉又该喝几帖苦死人的中药。” “嗯。”何花语应着，一件件将襦裙、长裙系上，又套上及膝的长袄。长袄是拾何花韵穿小了的，照例是粉色缀着碎花，亮眼的有些俗气。领口与袖口及襟摆上，都有相衬的刺绣。袄子倒是好料子，穿着也挺暖和，只是她向来偏好素色，不大喜欢这种亮眼的颜色。 何花语怕冷，长袄外头，又罩了件交领对襟短袖的棉比甲，比甲有些大，遮在长裙外，险些拖地。待她一粒粒扣好比甲的钮扣，略有些苍白的细瘦手指头，已有些发麻的微刺痛感。 比甲与衫、袄是深深浅浅的粉色，长裙是淡淡的绿色，这般色彩搭配倒也能显出层次感来。只是……比甲较长裙还长，粉色完全罩住了淡绿色，何花语穿的又臃肿，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小坨粉色的球在滚动。 何花馨神色不由得有些黯然，小妹长这般大还从未穿过套合身的衣裙呢。花韵老是唤她丑丫头丑丫头的，其实仔细看来，小妹眉眼间还算是秀气，只是瘦瘦小小好似还未长开，又穿着不合体，相衬之下便不漂亮了。 “大姐再睡会罢？”何花语未发觉她在打量自个，转身自梳妆台上拿了木梳，笨拙地梳着头。 “我来。”何花馨撑起半个身子，自床前屏风上将长袄取下随意地罩上。 “嗯。”何花语最讨厌梳头，将木梳递过去，顺从地坐在床沿，背对着她。 何花馨替她打散了头发，慢慢梳顺了，不由得感叹道：“花语儿光顾着长头发了…….” 很是奇怪，细瘦且脸色还有些腊黄的小妹，一头青丝倒是黑而且亮，浓密而柔细，摸在手里头，仿佛一匹上好的黑缎子般。 何花语含糊地应了声，若不是她娘死活不肯，她真想将这头碍事的头发绞短了。 “好了。”何花馨替她梳了个两只垂髻，自个也拾缀着起身。 洗漱后，姐妹二人取了各自的早点，坐在偏厅的餐桌上细细地吃了。前头铺子正是最忙活的时候，姐妹俩有心帮衬一把，只是她们娘亲勒令她们不准抛头露面。 饱食终日而无所事事，何花语想起那句话，不由得苦笑了下。也许，不用为生计犯愁，已是上天眷顾了。 巳时三刻过后，何花韵才施施然起身，这数九寒天，闲着也是闲着，不若多睡会。何娘子担心二丫头总吵着出去玩耍，便也由着她睡懒觉。 稍晚些，何忠亦起身洗漱，用过早饭后，便张罗着与赶来的林喜往酒肆饭馆送豆腐了。 何家豆腐坊，平凡而又忙碌的一天，周而复始，日复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