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章 重获新生 连绵雨歇（修文）
推开xx西餐厅的大门，风格奢华的辽阔空间顿时映入眼帘。 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每个角度都折射出如梦似幻的斑斓彩光。华美的欧式桌椅、小巧精致的吧台，都漆成粉红色，处处散发着温馨的西式贵族气息。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一个青花瓷瓶，花瓶里淡黄色、白色、粉色或是艳红色的玫瑰柔美地盛开，与周围的幽雅环境搭配得十分和谐。 “您好！欢迎光临XX西餐厅，请问您几位？”服务员热情的上前接待我。 “两位，麻烦给我安排靠窗的座位，谢谢！”我微笑着回答她。 “好的，这边请。” 服务员MM甜甜的小酒窝印在我的心坎里，就连我自己也像是吃了蜜一样。 在法国留学了一年，今日重回故土，第一件事情当然是要和男朋友黄文渊吃顿饭，叙叙旧。一年前我最爱来的地方就是这家西餐厅，厨师是个法国男人，烹饪得一手地道法国菜。很久没有来了，却不知那厨师还在不在这里工作。 “小姐，请问您是要现在点餐还是稍后再点？”这服务员MM倒是很伶俐啊，看着我对面的空椅子，知道我是在等人。 不错不粗，值得褒奖！ 只是她喊我“小姐”这一点实在不敢苟同，多么有争议的一个词，在法国待了一年没遇到这种问题，回国以后才发觉——中国的汉语文化真是各种博大精深，我勒个去！ 我一边心里咒骂着那服务员“小姐你妹子”，一边扯着笑脸说：“先上开胃酒和头盘吧，我要89年的波尔多，加上水果salade，面包不要配黄油，给我蛋黄酱，其他的等我朋友来了再点。谢谢！”黄油一向不是我的喜好，因为它会催肥。相比而言，蛋黄酱就要好许多，甜中带着酸味儿，特别能开胃。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记了单，很麻利的走了。 不是我不淑女，等不得人，而是下飞机这么久了一直没吃东西，肚子里咕噜噜叫个不停，我敢保证刚才那服务员都听到了，她丫的没准躲在哪里偷笑呢！死黄文渊还不来，诅咒诅咒诅咒！再不来，咒你追不上妞！ 想到这里，我不禁一阵好笑，这哪里是在咒他，简直是跟我自己过不去嘛。人家都说远距离恋爱不靠谱，我和黄文渊只能在周末的时候用QQ视频一会儿，平时都有时差，我下午5点刚放学回来他宿舍已是晚上12点，拉了闸，断了电。 以前我还总是惴惴不安的问他：“死东西，你会不会抛弃我啊？”然后他会用迷死人不偿命的甜腻声音安慰我：“我家傻丫头天天想些有的没的！” 我总是会在睡不着的时候问自己：如果忽略掉家里人对我的冷淡，以及和法国同学间很差的人脉关系，其实我也算幸福的吧？ 没坐两分钟，那服务员便干练的走了过来：“小姐，您点的餐都上齐了，有什么需要请按铃。” 妹子的又喊我小姐！脸上顿时挂不住了，刚从荷包里掏出来的十块钱小费立马又塞了进去。按铃，按铃……按你妹子的铃！本大小姐不知道吃了多少回，还用你丫来提醒？不就是刚才肚子叫了两声被你听到了么？ “咕噜……咕噜噜……”我这不争气的肚子又很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尤其是看到美味佳肴被端上桌以后。那服务员强忍着笑了两声，还以为我没听到，然后静静的站在边上，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你丫想要小费是不？就你这服务态度？！一边去…… 我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像孙悟空见到呆猪头一样嫌恶。心想着：姐有钱也不花在她这种人身上。 然后自顾自开始吃面包。服务员MM愣在一边足足有二十秒，想是我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富家女”根本没有要给小费的意思，于是她讪讪的离开了。 哎，涂上蛋黄酱的面包就是好吃啊！和我在法国吃到的口味一模一样，看来那法国厨子还没有另谋高就呢。 一边吃，一边继续咒骂黄文渊，死小子还不出现，丫不会是走在半路上被俏妞勾搭去了吧？ 怒…… 正狼吞虎咽着，对面的空椅子被拉开，我一抬头，看见那个笑的比阳光还灿烂的死小子出现了。 “喂，你怎么才来，我快饿死了都，赶紧把那服务员叫过来点餐，我不知道你想吃什么，所以只点了自己的。” 他并不按铃，只是将眼神投到那瓶红酒上面：“89年的波尔多，你的品位还真是一点也没变啊！”然后坐在了我对面，静静的笑着看向我。 我承认，自己吃相是萌了一点，但其实我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家里好歹也有点钱，啥时候该高贵优雅、啥时候该平易近人，咱心里还是有分寸的。 我见他不按铃，估摸着他是太想我了，激动的吃不下，于是自己用叉子扎了一块草莓递到他嘴边。 这样亲昵的动作，还是我们一年前才会有的，现在做起来显得生疏而且尴尬。 黄文渊果然尴尬的推开我的手，却又平静的说道：“小月，我有话要跟你讲。” “要讲就讲呗，那么严肃干嘛！”我不以为然的应道。 草莓这么好吃，他居然不要，那我就自己享用咯。 我邪笑一声，将手上叉子送进自己嘴里。 “我们分手吧！” 啥？分手？？我有没有听错？？？咬下一半的草莓一下卡在喉咙里，右手一颤，另外半边连着叉子一起掉在白玉盘子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咳咳……咳咳……”我干咳了两声，赶紧拿红酒往喉咙里灌，就见周围的客人们都齐刷刷看向我，我的小脸蛋估计已经变成红酒一样的颜色了。 “黄文渊，你丫开什么玩笑呢，一年不见你的幽默细胞衰退了不少啊！”好不容易把喉咙里的草莓咽了下去，我戏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在玩什么把戏。 黄文渊叹了口气，又皱起眉头，接着又站起身子，最后将椅子推进餐桌。 这一连串的动作是干嘛呢，示威呢？ “对不起，我找到新的生活了，我们真的不适合。明天我就换手机号，以后别再联系我，再见！”他就那样潇洒的走了出去，不带走一粒尘埃，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酸楚的气息。 李令月，你被甩了！ 哈哈哈，太可笑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吃大餐呢？还不快去找个地缝钻了！举着三叉戟的小恶魔铺天盖地朝我喊过来。耳朵里就开始嗡嗡直响。 “小姐，您还要继续点餐吗？”服务员非常不合时宜的出现在我面前，紧接着我一脸的清泪被她看了个真切。 你妹的，点毛餐啊，我男人都跟别个跑了你丫看不见啊！！！不是说按铃才来的么，我又没按铃，你丫咋就蹦出来了！ “呜呜呜呜……”往桌上甩了张红色毛爷爷，一溜烟冲了出去，背后还听见那mm嚷着“小姐还没找您钱呢”。小姐你个大头鬼啊，你特妈全餐厅都是小姐，老娘再也不来了，日！ *** 家里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四十五岁的父亲窝在床上看电视，口里叼着一根烟，房间里面云雾缭绕。 三十五岁的继母在书房偷菜，一边不停点鼠标一边还傻笑。 四岁的meimei成功霸占了我的房间，曾经被我挂了几张周杰伦海报的少女卧室，如今全是meimei的贴画，什么喜羊羊灰太狼奥特曼海绵宝宝天线宝宝葫芦娃乱七八糟贴了四面墙都是的，就连我那张大书桌也没能幸免，被她贴了个面目全非。 一年不见，好怀念这个家啊，尽管它从没给过我温暖，但是家里每一个角落都有我或辛酸或幸福的回忆。如今却已物是人非了。哎！ 抹干眼泪走进自己屋，被男人甩了就甩了吧，大不了老娘以后再找一个。好久没看到这个小不点了，不知道她长高没有。 “小辣椒，你看谁回来了？”我用非常有童趣、非常卖萌装嫩的声音问道。 “……”meimei出乎意料的狠狠瞪我一眼，条件反射抓起一堆彩笔和一摞本子。 干啥呢？我又不是回来跟你抢宝贝的？ 小孩子就是烦，不懂礼貌，见了亲jiejie也不打声招呼。就算咱不是一个妈生的吧，但好歹还共一个爹，叫一声jiejie不为过吧？ “小辣椒，你画什么呢？”我好奇的走近她。 “没画什么！”这孩子居然怒目圆睁的看着我。这哪里是一个四岁小孩子该有的表情？ 我越发好奇了，连忙一个箭步走过去：“拿来给我欣赏一下。” 走近细看，才发现她怀里抱着的都是我的日记本！上面被她用彩笔画满了丑八怪似的娃娃脸！我气得肚子里的怒火噌噌直往上蹿。这丫头片子什么好的不学，偏喜欢窥探人隐私？我记得出国之前把日记本都锁起来了呀，她是怎么翻出来的？日记本里可是写满了各种吐槽各种小九九啊，要是让爸妈看见了，我还有脸活么我！ “你别过来！我知道你是捡来的，你不是我mama和爸爸的孩子！” meimei冷不防冒出这一句，直把我听的愣在那里迈不开步子：“谁跟你讲的？” 我很诧异，就算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这种伤人的话不应该从她口里冒出来吧？ “是我mama说的！mama说你不是她生的，你也不是我爸爸生的，mama说你是垃圾堆里面捡回来的！” meimei的话就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我的心窝。什么叫从垃圾堆里面捡回来的，我不就是去法国留学了一年吗，怎么回来以后世界全都大变样了！我实在忍不住难受的大吼一声：“我才不是捡回来的！” “哇……哇……”meimei犀利的尖嗓门哭声立马响彻整个屋子。书房里的继母像只兔子似的，噌的一下窜了过来，见了这场面，连忙大声问道：“怎么啦小辣椒，哭什么啊？” “mama……mama……jiejie打我……” 我感到自己脆弱的心灵被一次次重锤敲击着。我连碰都没碰她一下，何谈打她？这孩子跟谁学的这么坏？ 各种委屈各种难受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加上刚刚消化的红酒引起大脑晕眩，有些供血不足。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继母骂道： “你个臭丫头这么大个人了还欺负meimei，你出的什么国？你念的什么书？越大越不得了了啊！你爸花那么多钱把你搞出去，回来了就这副德行？死丫头活着干什么，还不如去死了，就知道浪费家里的钱！” 是啊，我活着干什么，还不如去死了。 我无助的看了一眼老爸，发现他还是优哉游哉的睡在自己卧室里面，连翻个身也不曾。 这世界上估计没有人在乎我。像我这样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还活着做什么呢？ 我的身体从顶楼一跃而下，脑袋还是混沌的状态。我只感觉自己忽然之间变得很轻很轻，像一片薄纸，风儿随便那么一吹，就能把我吹到无人的角落。 ********* 长安。 阴雨连绵数月不止。 ********* 当我睁开双眼的时候，耳畔早已沉淀了烟云城市的喧嚣，销匿了攒动人群的聒噪。 我本以为从楼顶潇洒地一跃而下，就能轻而易举卸下肩上重担，远离家庭压力，然而却没有。 我的灵魂居然被带到这个陌生的躯体中—— 我开始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喊，可我竟连一句话也喊不出来，所有的言语都转化成一个婴儿任性地啼哭，尖锐刺耳。 那是一种哀求中掺杂着无助的哭声，一直贯穿到横梁尽头，回旋不绝。 百感交集的眼神正与我的相交，温暖却陌生的手正在触碰我的身体，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慌乱。 这是哪里？寻死不成还能赶上穿越？ 这年头，穿越天天有，今年特别多啊！ 只见榻上侧卧着一个年约四十的雍容妇女，面容上写满了欣慰与慈爱，她的炙热目光从不曾离开过我，她微微向前伸展着虚弱无力的右臂，口中轻轻呢喃着，似乎是在说，“是个小公主吗？快让我看看，快给我抱抱”。 什么玩意儿？初生的小公主？莫非我还穿越到一个婴儿身上了不成！ 紧接着，我被一个姑且称作是“接生婆”的老妪抱在怀中，她用有点粗糙的手，小心翼翼轻触我的脸颊，可这触碰感令我觉得非常不适。 她看着我的眼神透出满满的怜惜，甚至，还有一点嫉妒。 我不喜欢这粗糙的感觉，像是被树枝扎到皮肤一样，很难受。 我在她的怀里拼命折腾翻滚着幼小的身躯，希望能够挣脱这个怀抱。然而我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 那接生婆的周身环绕着一大群胡子花白的老头，他们齐刷刷的跪了一地，正朝着床榻上的妇人恭敬叩首，念念有词道：“恭喜二圣，贺喜二圣，皇后娘娘的确诞下了一位小公主，这真乃我大唐之福啊！” “哈哈哈……十二个月了！终于产下灵儿了！哈哈哈……” 是一个中年男子爽朗的笑声。 这时我才用自己那双小眯眯眼看到，威严肃穆的“父亲”也站在人群之中，脸上洋溢着与他身份不符的孩童般的微笑。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自己穿越以后的这个母亲，竟然就是荣宠一时的武媚娘，她怀胎十二个月，历尽千辛万苦，我这个被所有医官当成妖胎的小公主才终于出世。 父亲的额上时时渗出细密的汗珠，应是方才忘了擦拭，此刻却一转焦急之态。 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朝我散发异彩，完全掩盖不住他心中的欣喜。 朝堂上渐渐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之声：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老头子的声音，年轻宫女的声音；有的在仰首祝福，有的在虔诚祈祷；有的担忧无比，有的欢喜愉悦。 忽的，殿外闯进一个士兵，也顾不得三叩九拜，便激动地张口上奏道： “报……捷报……我军大败突厥……现正班师回朝……” 大臣们一听，顿时炸开了锅，整个大殿内异常嘈杂。 父亲侧过身转移视线，掀开珠帘，来回踱了几步，少顷，便用他那独一无二的庄严之声，向众人宣告道： “大唐吾女李令月公主今日降生，一并迎来突厥战事的捷报，结束了这数月以来连绵不绝的阴雨，真乃我大唐盛世之福也，朕特赐其封号太平公主，以感上苍眷恋，赐我大唐福禄绵延，永世太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游荡于大殿之上，渗透在金碧辉煌之间，那场面显得空前绝后的壮观。 而我，竟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下忽然失去意识，沉沉睡去。 *** 再次醒来，已是傍晚时分。窗外晕黑一片，寂静中透着诡异。 我前世的记忆，就好像一阵清风随着夜晚的月光吹到屋外去了，我根本什么印象都没有了，灵魂整个融入现在小小的身躯当中，很好的结合在一起。就好像自己的确是一个新的生命，没有过去，只有未知的将来。 我的周身被棉锦丝绒紧紧包裹着，凉风丝毫没有渗入我的身躯。 我试着在这暖暖的锦被中翻身，可是却发现异常艰难。 小小的身躯挣扎着，然后用力伸出自己的小手，想要触摸枕边悬挂着的那个可爱的红漆拨浪鼓。 趴在摇篮边的妇女，早已经昏睡多时。 她应该就是我的乳娘了。 她的身上时不时散发出诱人的乳香，她那丰满的胸脯轻轻起伏着，很有节奏。她的鼻下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的睡容安详而又娇羞，似是梦见了情郎。绯红的面色在烛光映衬下是那样富有生气与诱惑力。 多么神奇，我竟变成当朝最得宠的武皇后唯一的女儿！是大唐皇帝的女儿！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大唐屡次出军迎战突厥侵犯，节节败退，却在我降生的那一刻突然大获全胜，而长安数月阴霾的大雨，却也伴随着我的出现，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幼小的心灵还是懵懂无知的，眼前的一切陌生却又如此熟悉，仿佛自己曾经来过这片土地，呼吸过这盛唐的空气。 从这光辉的一日开始，我的出生，便意味着万千宠爱于一身。 我那高贵的血统以及作为女性、生长于皇族的身份，带来的是所有官宦家子女无法企及的奢华，我所接受的，是与地位更为高贵的皇子们同样的教育，而我所拥有的，却是他们从不曾得到过的——父母的溺爱。 我曾一度为这个“天皇天后唯一女儿”的身份而无比自豪，可却从未想过有一日，这一切的一切都变成我悲剧命运的导火索，也从未想过有一****是多么怨恨自己的出生。 直到很久以后，再回首忆起往昔，我才知道：所有的身份、地位、财富，就如命运的过客般匆匆掠去，并未随着我的死亡而共眠于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