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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话 出嫁

    连着几日,姚织锦一直在珍味楼中忙碌。//78小说网无弹窗更新快//她心里盘算着虽然谷韶言对这件事毫无意见,但再怎么说,成亲之后恐怕会有诸多牵绊,一定要在嫁去谷家之前将手头的杂事处理干净了,也好尽早开张。那洪老头之前对重开珍味楼虽然诸多怀疑,可一旦应允了要来当厨,便每天都会来瞧瞧,店里请了工人重新翻修,他也时常帮忙看顾着,是个极负责任的人。

    玉茗轩的韩老板介绍了一位名叫汤文瑞的中年人来珍味楼做掌柜,此外又替她寻摸了两三个手脚利索的伙计,自此,店里要用的人手便也齐备了。据说,那汤文清从前是个四海为家的人,跑过许多地方,吃过不少苦,曾在大大小小十几间食肆里做过工,对经营酒楼十分有经验。许是因为年轻时四处奔波,两条腿上落下了病根,一遇上阴风下雨的天气,那股又酸又疼的劲儿便直钻进骨头里,也是因为这样,他才回到了润州,落叶归根,打算死也要死在家乡。

    姚织锦和他见过一面,发现这汤文瑞满嘴的俏皮话,成天乐呵呵的,对钱银之事又不甚计较,跟他说上两句话,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起来。她对此非常满意,当即就拍板将他留了下来,这两日也是天天到珍味楼里监管修葺之事,替姚织锦省却了不少麻烦。

    转眼便是八月初八,姚织锦一大清早照常来到珍味楼里。房的装潢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她得付尾款,有好些细节也得盯紧了,事情越到了最后,就越是不能放松。免得横生纰漏,到时候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汤文瑞一早便来到店铺上,看见姚织锦跟见鬼似的,围着她转了一圈,一惊一乍道:“姚姑娘。我问句不知礼的话。你的婚事该不是黄了吧?今儿你还跑到这干啥来?”

    姚织锦手里摆弄着昨天刚买回来的一摞青瓷碗碟,回身撇了撇嘴,道:“嘁,我倒想了!可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汤文瑞朝她脸上仔细觑了觑。道:“我瞅着,你对这门亲事好像不太满意?俗话说得好,瓜无滚圆。人无十全,姑娘家嫁人嘛,怎么着这辈都得经历一回。只要未来的相公不是太不成样,将将就就也就罢了,跟谁过一辈不是过?你手里头还攥着一间珍味楼,能自个儿养活自个儿,比好些姑娘可强多了!”

    姚织锦哭笑不得地回头去看他:“你……这也太消极了吧?”

    “这人哪,不认命是不行的。”汤文瑞老气横秋地摇了摇头,手指一竖。指着窗外的天空道,“老天爷一早把你的命数定好了。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挣了命也得不来,你再机灵再能干,还能拗得过他去?胳膊拧不过大腿呦,他拔根腿毛都比你腰粗呦!”

    照他这样说,“自由”和“凌十三”,便是她挣了命也得不来的吧?

    姚织锦低头自嘲地笑笑,正要将碗碟放回厨房,鸢儿慌慌张张地从外头跑了进来。

    “哎呀小姐,您还真在这里,急死人了!”她一进门便嚷嚷道,“两位太太早起寻不到您,家里都快乱成一锅粥了!明儿个您就要出嫁,还在这里晃荡呐?赶紧跟奴婢回家去准备是正理,人家裁缝铺的人把嫁衣送了来,还有一大簸箕的事儿等着您呢!”

    姚织锦知道这一天是不会清静的,所以才大清早地躲到珍味楼里。但该来的始终会来,莫非她还能避到天涯海角去?

    “行了,别满嘴唠叨个没完,我这就跟你回去还不行?”她瞪了鸢儿一眼,转头对汤文瑞道,“汤掌柜,这两天珍味楼就全托付给你了,装潢房的尾款我已经付过,你只要盯着他们别打烂东西,别偷jian耍滑就行,我搁了把备用钥匙在柜台上,麻烦你走的时候给我锁锁门。”

    “得嘞姚姑娘,你就请好吧,我汤文瑞是快马不用鞭催,响鼓不用重锤,你放心家去,我保准把你这儿弄得妥妥当当的!”汤文瑞爽快地答应一声,接过她手里的碗进了厨房。

    姚织锦盯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携鸢儿一起回了姚家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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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氏和陈氏虽然对姚织锦这段日在家中闹出来的风波十分不满,但嫁人不是小事,对方又是那样在润州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家,怎么说,这礼数也得做足了。婚期一定下来,陈氏便请了城中最有名的裁缝回来给姚织锦做嫁衣,饶是家中用度紧张,仍旧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只盼着她早早嫁出去,他们便眼不见为净。

    姚织锦自打回到家,就一刻也没有消停过,一进门就被拽到房内,由张罗婚事的人教给她成亲当天的礼仪和规矩,后来陈氏又乐呵呵地像献宝一样将大红嫁衣和凤冠霞帔呈到她面前,絮絮叨叨地只管说个不休。她心里烦闷,却又不能不受着,这一忙活,便到了晚上。

    鸢儿预先叫厨房做了两样小菜,打发姚织锦草草吃了两口,便嘱她早些上床休息。她哪里睡得着?索性坐在桌边将拿出来翻了两页,忽听得门响,鸢儿走过去打开房门,姚江寒走了进来,冯姨娘怯怯地跟在后头。

    “爹爹。”自打姚江寒从大牢里出来回家之后,二人匆匆见过几面,却一直没有好好说两句话。这时候见他来了,姚织锦便站起身,冲他施了一礼,“爹爹看着气色还不错,身上的伤都大好了吧?”

    姚江寒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一阵酸楚,未及开口,眼睛已经湿了:“锦儿,你爹是个不中用的……”

    “爹爹别说这种话。”姚织锦实在不想看见他这副模样,害怕自己好容易硬起来的心肠又会软下去。这是最后一回了,从今往后,除了冯姨娘。她不会再为这个宅里的任何人花一点心思,她已经连自己都赔了进去,再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如果我自己不愿意,那谷韶言就算说破天去,我也不会嫁她。”她冷淡地道,“我自己做的决定自己负责。锦儿只盼着爹爹今后别再胡来。你本是读书人,有时间不如在家多陪陪娘亲,珍味楼现在有我照管着,是赚是赔全在我身上。不劳你们cao心。”

    “我理会得,见过鬼还不怕黑吗?”姚江寒扯起袖擦了擦眼睛,“我知道自己没本事。以后可是再不敢了,只委屈了你。”

    “委不委屈的,爹爹心中有数就好。我只有一个要求。”姚织锦说着站起身来。走到冯姨娘身边,“我跟谷韶言已经说好了,成亲之后,他会请大夫替我娘看病,明天早上拜别长辈时,我希望我娘能在场。”

    “这……锦儿,这不合规矩的!”冯姨娘吓了一大跳。连忙道,“你的心我都懂。只是别让老爷难做啊!”

    “莫非爹爹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到?我娘生了我,这些年吃尽苦头,依然对我百般疼爱,含在口里怕化了,连堂堂正正受我一拜都不行?”姚织锦直直向自己的爹爹看过去。

    姚江寒被她眼里的光闪得身上一阵发寒,忙点了点头:“依你,都依你,这事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早点歇着,明日还要忙活一整天呢,不养好精神可不行!”

    他说完快步就往门外走,那架势,简直可以用“夺路而逃”来形容。

    冯姨娘深深地看了姚织锦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嘱咐她“快睡吧”,也走了出去。

    隔天便是初九,是二人成亲的正日。姚织锦鸡鸣时分就被人从床上挖了起来,由鸢儿和临时拨给她的春桃一起伺候着沐浴了,喜娘用五彩棉线给她开了脸,梳妆完毕,换上那件凤穿牡丹的大红嫁衣,手臂缠上定手银。

    镜里的那张脸,眼似秋水剪瞳,红唇鲜艳欲滴,直令得鸢儿看了个目瞪口呆,喃喃道:“小姐,你……你真好看。”

    姚织锦脸上却是一点笑意也无,抬头道:“我觉得我平常更好看。现在这副样,我都快要认不出自己了。”

    她原以为,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这颗心也就如止水般再不会起波澜。但直到现在她才发觉,她真的不情愿。想到这一世都只能和谷韶言相对,两人共枕一张床,同食一桌饭,她心里就一阵阵地难受。虽说身为女,夫君是由不得自己挑拣的,但凭什么,她要为了姚家人牺牲到如此地步?

    鸢儿在旁叹了口气,道:”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过不得,别说您了,就连奴婢,也替您不值。可已然走到这一步,倒不如放宽心,别再瞎想,这样自己也好受些。”

    “可不是,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若我现在反口不嫁,你猜,谷韶言会不会把姚家的屋顶掀起来?我只是不懂,世间那么多女,怎么偏偏是我?”

    喜娘将主仆二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不觉心惊胆战的。这大喜的日,说这些话未免也太丧气了,不吉利的!

    她本待劝个两句,又不知如何开口,恰在这时,门外传来哇啦一声叫喊:“迎亲的轿来啦!”喜娘如蒙大赦,连忙将喜帕盖在姚织锦头上,道:“姑娘这便出去吧,若是误了吉时就不好了。”说着,也不管她同不同意,手上一用力将她扶起来,送到前厅里。

    此时,姚家两兄弟和两位太太已经在厅中入座了,冯姨娘立在姚江寒身边,一脸的诚惶诚恐之色。姚织锦给众人磕了头,陈氏作为嫡母,少不得惺惺作态地吩咐了两句,喜娘便背起姚织锦出了门,送进花轿中。

    谷府如今不宜办喜事,再加上谷韶言又在城南置办了房,因此,索性将喜堂设在了那里。姚织锦坐在轿中,耳朵里喧闹之声不绝于耳,心却一点点地冷下去。

    一路颠簸,不知过了多久,花轿终于停了下来,刺耳的唢呐声响了起来,轿外传来一阵说话声。

    “新郎踢轿门!”喜娘一声吆喝,只听“咚”地一声,轿一阵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