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雪临

    唐氏手上的佛珠捻得飞快，云槿曦手一抖金针差点扎在手指上，云老夫人长叹一声，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朝着一脸平静地云槿岚说了声，“把王家的东西给你家三婶瞧瞧。”

    云槿岚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两张纸，梁氏首先看到的是王家老夫人的嫁妆单子，满满一页纸，让她羡慕得睁大了眼，可这羡慕没能支持太久，王家那份契书直接打消了她的想法。

    这王家不是断了云槿岚的后路吗？她梁氏就算再贪财，也舍不得女儿受这等苦，面上露出讪笑，将手中的薄纸还给了云槿岚，看老夫人脸色阴沉，不敢再留在车上，找了个理由换了车。

    云家虽一路向南赶，却没能避开南下的冷风，刚进入湖南北路，天气突变，阴沉的风夹杂着雪花，车厢已抵挡不住寒冷，云槿岚抱着暖炉，担忧地看着车窗外的天空，这场雪来得太快，这一家子老弱病残能受得住吗？

    车厢里生了炉子，垫着皮毛粘子，可老夫人时不时发出的咳嗽声，还是让她放心不下，如今，云老夫人可病不得啊。

    车队终于在风雪施虐之前进了巴陵城，大伙急着躲进客栈里，云槿岚守在云老夫人身边，看着刘大夫边把脉边摇头，心里咯噔一下，趁着大夫写药方的时间，出门去找云景轩。

    “大哥，你问问安大镖头，从这里到零陵还要多久？”

    云景轩不解地问道：“这风雪天肯定是不能走，怎么？”

    “我知道，但家里总得有些准备，许多年没回零陵，还不知祖居破落成什么样子，你让墨桐带人和安大镖头先行一步，去整理一下。”云槿岚没说实话，这几天她的心一直不安，云老夫人怕是难熬过这一关。

    “成。”云景轩朝外走了几步，又转回了头，“要不要和三叔说一说？”

    “你先去安排，我来说。”

    云维康比起云老夫人并不好多少，自小体弱加上邪风入体，云槿岚还没进他的房间，就听到一阵急过一阵的咳嗽声。

    云槿岚站在门外忍不住叹息，云维康是云家唯一能主事的男人，身体却是羸弱不堪，若是没了老夫人，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呢？

    “三叔在吗？岚儿能进来吗？”

    话音落后，里面的咳嗽声稍有平息，门帘高高挑起，冬云探出半边身子，规矩地朝她屈膝，“小娘子安，我家老爷和夫人正等着您。”

    云槿岚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跨进屋子里，眉头不由地一紧，屋里炭火味夹杂着药味，实在是难闻，给两位行礼之后，“三叔，可好些了？”

    “好也好，坏也好，就这样吧。”云维康想得通透，这辈子与这咳嗽是分不开了。

    “三婶，这炭火味太重，是不是开点窗透透气？”

    梁氏确如老夫人所言，人不坏嘴坏，此时一心记挂着丈夫的病，也没了找云槿岚茬的心思，“我也知道味重，可是天冷，怕他受不住啊。”

    “别开太大了，三叔只要不坐在风口就好，客栈不比家里，炭火里有烟，呛着更咳得厉害。”难得三婶能听她的意见，云槿岚不吝啬多说点。

    梁氏想想觉得此话有理，亲自走到窗前开了条缝，一丝冷空气窜进来，烟味随之淡了不少，云维康长吸口气，喉咙里的瘙痒减轻了不少。

    “岚儿，可是有事找三叔？”冬云上了茶，主动退了出去。

    “嗯，有事儿，不过三叔若是太累了，明儿说也成。”云槿岚虽担心老夫人的身子，但也不愿云家唯一成年的男人倒下。

    云维康与梁氏相对一视，脸上凝重了半分，“三叔撑得住，你说吧，是不是母亲？”

    “刚刚刘大夫给她把了脉，我看刘大夫脸色不太好，恐怕病情有变，咱们是不是在这里多逗留几日？”

    云维康黯然叹气，“你可知母亲为何急着赶路？”

    云槿岚愣了半晌，她还真不清楚，原本以为是因为自己，现在看来并非全部。

    “她比你更清楚自己的身体，是害怕了。”人老了总希望能落叶归根，最害怕客死异乡，她这是害怕了。

    “三叔，咱们得阻止她，而且，您的身体也不好，你们都经不起这样折腾。”云槿岚能明白老夫人的心情，却不能赞同。

    云维康再次叹气，“母亲性子，我们都劝不了。”

    梁氏难得安静一回，她的心情很复杂，有担忧、有期待，一时看着自己的丈夫，一时看向云槿岚，最终忍不住出声，“你劝不住，岚儿肯定有办法的，总得试试。”

    她能有什么办法？虽说最亲近老夫人的是她，但从前多是老夫人拿主意，她附和，这种习惯云老夫人又如何能改变？

    想是这般想，云槿岚还是应允了他们夫妻，守在老夫人的房间里等她醒来。

    老夫人睡得很不安稳，眉心一直紧锁着，时不时梦呓几句，云槿岚俯下身子，想要听个究竟，却一字也听不清。

    过了半夜，云老夫人突然大叫一声，“岚儿！”

    云槿岚从榻上惊起，几步赶到她身边，握住她在空中乱挥的手，“祖母，祖母，岚儿在这里，在这里。”

    一连唤了好几声，云老夫人这才从梦中醒来，转头看到她，眼里涌出一滴泪，张了半天嘴，却没说出一个字。

    “祖母，岚儿会陪着您，一直陪着您。”云槿岚看她唇色干裂，从如意手中接过茶杯，轻斜着让她抿了小口。

    云老夫人闭目养了养神，双眼再次睁开时，有一道精光闪过，“没事了。”

    “祖母睡了这么久，可觉得累，要不要坐起来松泛松泛身子？”看她没有反对，云槿岚扶起她靠在自己怀里。

    “到巴陵了？”

    “嗯，到了，幸而进了城，不然可躲不过大风雪。”这场雪很大，“祖母，明日咱们休整一天可好？”

    “不用，我还撑得住。”云老夫人眼睛盯着窗子，仿似要透过窗子看看外面的雪景。

    云槿岚心底一声叹息，真是个固执的老人，“祖母，雪太大，路也不好走，不若停一日，等雪停。”

    “当年，我和你祖父上京城，比这更大的风雪都经历过。”

    “祖母您吃得消，岚儿可有得苦了，那马车颠得厉害，这会儿还腰疼呢。”云槿岚轻捶着腰，发出轻轻地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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