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伤归来

    夕阳如血，将锦州城侵染。六月末的天气，即便到了傍晚，依旧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城中居民们大多缩在自家小院子的树荫下，打着蒲扇纳凉。

    南城门外的官道上，一队风尘仆仆的灰衣骑士策马奔来，扬起老高的灰尘，被夕阳一照，直如翻腾的血舞。

    城门处当差的官兵握紧了刀柄，小心留意来者的动向。附近虽然许久没有听说有马贼，可这一队人浑身的萧杀煞气，实在让人心惊，不由得就摆出防御姿势来。

    见那些骑士愈发近了，领头的官兵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刚要出声询问，对方领头之人突然一扬手，扔过一块楠木腰牌来，大声道：“在下邓府护卫常风，护送邓二公子回府。”

    领头官兵不及细看腰牌，听对方声音沙哑疲累，似乎很着急，忙挥手让身后的小兵们让到两边，流出足够通过的道儿来，恭声道：“常爷请！”邓府低调，但府上护卫常风常录，却是整个锦州府武将官兵都知道的。这两位爷曾多次出手帮忙剿灭左近匪徒马贼，功夫一流人又勇猛，锦州附近能有今日安稳，他们功不可没。

    “多谢！”常风毫不停顿，策马进城，他身后数骑亦紧随其后飞驰入城，只留下最后一人停了下来，和守城官兵交涉。

    在常风一行经过时，领头官兵瞥见他怀里抱了一名锦衣少年，一身红衣耀眼刺目得很。听闻邓二公子喜着红衣，想必就是了。可那锦衣的红，分明是湿润。莫非，竟是血？领头官兵一个激灵，不敢多想，忙与留下的邓府护卫交接。

    青歌辞过骆嬷嬷和范氏，正要离府回家。前几天，她已经和邓瑨、范氏说明，携柯氏和虎子正式搬到南门附近的新家里头去了。当初他们到邓府时两手空空，如今搬离也轻便得很，收拾几件衣服便罢。那七个丫鬟青歌本待让邓府收回，可邓瑨和范氏都一再坚持，便也随青歌一家搬了过去。正好新屋子太大，多几个人到也显得活泛些。新家的一应事项基本都是郭海料理的，青歌一家搬过去之后，郭海和郭mama也经常上门，尤其郭mama，和柯氏一见如故，很是聊得来，整日里都在青歌家，帮忙做这做那，和柯氏闲聊。

    柯氏和郭mama处得来青歌自然是高兴的，可她们太“处得来”又叫青歌有些头疼。两位母亲有意让郭海和青歌做一对，总想法子制造机会。这才短短几天，就闹了好多事儿来，直叫青歌和郭海哭笑不得。总算二老也知道分寸，没有太出格，只是撒个小谎制造点儿意外，让两个人独处。

    两人相互都没那个意思，各自解释一番却没什么用，想着左右不会在一起，二老难得寻着个乐子，就由她们去了。

    想着家里的温馨小事儿，青歌脸上溢出欢快的笑容，自她身边经过的邓府下人们似乎也被她的笑容感染，都露出笑意来，亲切的打着招呼。

    刚穿过外院，眼看就要到大门口了，却听一阵踏踏的马蹄声疾驰而来，正冲着邓府奔来。青歌好奇的伸头看去，以常风为首的数名邓府护卫已经迅速靠近。到了门口，常风一个飞身跃下马背，稳稳抱着邓璞朝内院奔去。

    青歌看着匆匆走过的几名护卫，想着刚才掠眼瞟到的苍白少年，顿了顿，叫过一名小厮，请他去自家跑一趟，告诉柯氏和虎子自己今晚可能留在邓府，然后转身跟进内院中。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义兄的弟弟，看着情况很严重，既然遇见了，若是装没看见总是不大好的。就算帮不上忙，总该去关心一下。

    常风不敢耽误，抱着邓璞直奔嘉乐堂，自有机灵的小厮丫鬟跑去寻此间男主人。不巧的是，范氏送走青歌，正在嘉乐堂前的院子里散步，猛见常风抱着受伤的小叔回来，鼻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来，立时便有些站不住了。亏得书梅手快，一把扶住范氏，随后青歌赶来，两人合力将范氏送回她自己房中躺下，又吩咐丫鬟取了味道清爽的香来燃了，才算好些。

    青歌见范氏无碍，叮嘱她好好休息，自己起身走到屋外檐下，见侧对面的厢房一片乱哄哄，皱了皱眉唤过一名丫鬟来，询问了情况。原来却是常风回得突然，之前没有任何音讯，以至一时找不到邓瑨。

    “有人去请张大夫了没？”

    “有，常风大哥一进门就吩咐小厮去了。”

    青歌点点头，带着那丫鬟走到侧厅厢房外，对围在那里手足无措的众丫鬟道：“不要干站着，你们几个去烧些滚水过来，一定要干净的。你们几个去寻些干净细软的白布来，要用滚水煮过，然后晾干备用。你们几个去厨房，吩咐尽快熬些补血益气的粥汤来。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要围堵在这里，一会儿大夫来了不方便。”

    丫鬟们纷纷应诺，四散去了。青歌立在栏边，看着敞开的厢房门，觉得还是不要进去的好。自己又不是学医的，进去了也帮不上多少忙。不过不问一声也不好。

    “常风大哥在里面吗？二少爷的伤势怎么样了？”

    厢房里，常风刚把邓璞的锦袍解了察看伤势，刚才屋外的动静他都听得清楚，知道外头说话的就是自家大少爷新认的义妹。刚才也亏得她出来主事，便隔窗沉声答道：“是夏小姐吗？二少爷几处伤口的血已止了，暂时不会危及性命。”

    正好这时有丫鬟提了滚水过来，嘉乐堂随时都备着干净的滚水，即便是最炎热的夏天也不例外。青歌吩咐那丫鬟把水先放在门口，扬声道：“常风大哥，这里有两桶滚水，给二少爷清理一下。是否让人送进来？”

    “属下自己来取就是。”说着，常风已出现在门口，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看了看几步外的青歌，抱手一礼，提起两只装满滚水的加盖木桶返身进屋。

    青歌让两个丫鬟回去继续烧水备用，想了想对屋里道：“常风大哥，给二少爷清理的时候尽量不要让水流进伤口，更不能有污物沾到伤口。绘菊大概在梨香院，我已让人去唤她。待她来了，你也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处吧。另外，我让厨房熬了粥汤，一会儿送过来让张大夫看看，没问题就用些。”

    “多谢小姐。”

    交代完自己能想到的注意事项，青歌见院外路上几名小厮半扶半架着张大夫疾步走来，便招呼一声退回范氏处，知她有畏血之症，便将情况挑捡着与她说了，让她安心休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