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中秋花宴（下）
“听说苏尚书府中的五小姐才貌出众，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准备节目为花宴添彩呢？” 娜仁清脆而响亮的声音传过来，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大娘估计也想不到会有人发难，还是别国的公主，此时心中早已乱了分寸，心里除了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震惊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替苏尹作答。大家的目光纷纷往她们这边投来，有揶揄的、惊艳的、期待的、同情的，还有等着看笑话的。 片刻的错愕之后，苏尹心中反而一片清明，迅速在心里权衡此事的利弊：如若不吱声继续装傻，那苏府的脸是丢定了，而且还丢大了！按照苏玉成好面子、唯利是图的个性必不会轻饶自己，说不定之前威胁她的话便会一一兑现，自己苦心经营的计划便付诸流水，在苏玉成看来对付她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般轻而易举；那么如果应了声呢？表演一个节目并不在话下，不过这样苏玉成就知道了自己一直装傻的事实……知道了又怎样？如果她是为苏府争了脸，人人都知道苏府的五小姐，那么苏玉成并不敢将她怎样，而且极有可能也将她当做一枚棋子，虽然这样并不是她所期望的，但相对的也有了和苏玉成谈判的筹码，非不得已时也许自己还可以利用一下和沐云楚、南宫靖的关系。而且，娘也已经离开了苏府，自己并没有多少顾及。想到此处，苏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这一次但要一鸣惊人…… 苏尹从容的站起身——那一瞬间，她竟有一种挣脱束缚的快感，姿态极尽优雅的施礼，“禀太后、皇上，苏尹第一次参加花宴确实准备了节目，但宴会景色这般美轮美奂，jiejie们的节目又如此精彩纷呈，一时情不自禁沉溺其中，倒忘了节目了。多谢公主提醒，臣女向各位献丑了。” 苏尹说罢转身向四姐取琴，大娘她们才反应过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简直有些可笑。苏尹颔首淡淡而笑，优雅的走至场中，放好琴，坐下，试音，神态淡定自若，一切如行云流水。微微偏过头望向湖面上空皎洁的月亮，此刻似打磨的银盘般，轮廓已清晰刻露，渐渐烘衬夜色。苏尹想起了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配以王菲演唱时的调子，情意缱绻隽永，正好抒怀。 苏尹轻轻吸了口气，双手轻挑琴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已宛然动听，渐渐轻拢慢捻抹复挑，悠扬缠绵的琴曲便从指间滑出，清越如黄莺在花丛下婉转鸣唱。前奏过后，琴声渐低，苏尹轻启朱唇，盈盈而歌……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明月皎夜色”，此时，月华弥漫在空中，织成一张柔软的网，将苏尹静静的包围在其中，衬得如花容颜似真似幻。苏尹陶醉在月色中，沉浸在自己琴音营造的情感里，不禁微微闭了眼，任夜风飞扬了青丝，翻飞了裙角，飘飘欲仙，惊艳全场……其实有时候，琴曲不必高深繁复，只需应情应景，心无杂念全身投入，就能营造出一种浑然一体的意境美…… 沐云楚严肃而冷俊的脸上，有柔和的线条渐渐流露，他竟想起了与她在满庭芳相见的情景，原来那样灵动的女子，也可以这样安静的低吟浅唱，嘴角不由轻轻上扬。 余音渐远，花园中静谧无声，歌声似还飘荡在夜色中，苏尹睁开眼正对上沐云楚熠熠如星子般的眼睛，于是莞尔一笑。 “哼，琴曲是好，不过都是些风花雪夜，终究没有我们蒙国女子的豪气！” 娜仁此言一出，苏尹见皇上脸上已微微有些薄怒，心想这个小女孩心性太过单纯，并不与她置气，心思一转，于是温言说道：“公主此言我并不认同。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盛朝女子温婉，蒙国女子豪气，此乃地方特色，但两者并非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只是各有偏重而已……‘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如若公主不弃，我想谱一曲送与公主，以表敬意。” 不待娜仁有所反应，苏尹已拨弄琴弦，稍稍压低嗓音，唱起了那首脍炙人口的草原歌曲《我和草原有个约定》。 总想看看你的笑脸 总想听听你的声音 总想住住你的毡房 总想举举你的酒樽 我和草原有个约定 相约去寻找共同的根 如今踏上这归乡的路 走进了阳光迎来了春 …… 看到你笑脸如此纯真 听到你声音如此动人 住在你毡房如此温暖 尝到你奶酒如此甘醇 我和草原有个约定 想约去祭拜心中的神 如今迈进这回家的门 忍不住热泪激荡的心 …… 我曾在远方把你眺望 我曾在梦乡把你亲近 我曾默默为你祈祷 我曾深深为你牵魂 我和草原有个约定 相约去诉说思念的情 如今依偎在草原的怀抱 就让这约定凝成永恒 噜……噜…… 如今依偎在草原的怀抱 就让这约定凝成永恒 就让这约定凝成永恒 热情奔放的曲调，细腻而圆润的歌声，似乎将听者带进了“蓝蓝天上白云飘，碧绿草原上马儿跑”的美丽画卷中，连娜仁也忍不住露出惊讶而迷离的眼神。 “这是你自己谱的？你怎懂得我草原的调子？”娜仁说完朝沐云楚瞅了一眼。 “盛朝人杰地灵，像我这般的女子多得是了。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公主和我都需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才是。”苏尹说完，盈盈起身行礼。 “皇上，盛朝女子确实与众不同，让娜仁心生敬佩。刚才言语多有冒犯，还望皇上不予计较。还有……苏尹，我虽然不喜欢你，不过……你挺好的。” 苏尹一怔，没想到蒙国女子如此直言快语，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冲娜仁微微一笑。皇上面有喜色，正准备开口，身边一位姿色妖娆的妃子附耳对他说了什么，只见皇上蹙了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恩……两曲风格迥异，但曲调清新自然，让人遐想无限，朕很是喜欢，母后你觉得如何？” “如此才貌双全、蕙质兰心的姑娘，要是哀家的孙媳就好了，呵呵。”太后仔细的瞧着苏尹，苏尹只得装着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心里却如打鼓般忐忑不安。 “不过……朕有一事不明。听闻苏卿家府中五小姐自出生便得有痴傻之症，不知可有此事？” 苏尹心中一惊，想起刚刚对皇上耳语的女子，必定心思不纯。不过，对于这种情形，她心中早已有过假设，也已有了不同版本的腹稿，只是没想到会对皇上说而已。 苏尹抬起头，见皇上目光精锐，她坦然迎上他的眼睛，面带悲戚，娓娓而言：“确实有此事。不过，臣女苏尹早在8岁那年被一云游的僧人治好了，只是僧人走时给爹爹留言，说苏尹命弱，不能于身边富贵养之，不然父女必定相克。是以爹爹无奈将苏尹移至偏院，却不忘让先生教习苏尹读书写字。如若苏府是有心欺瞒，又岂会今天带苏尹来这中秋花宴，即使来了也不必如此声张，自找麻烦。还望皇上明断。” 皇上并没有出声。苏尹跪在地上，心想，这么大的事大娘必定已经差人传话给苏玉成了，自己赌的就是他的胆小怕事、利欲熏心，必定不敢当面拆穿她的话！ “启禀皇上、太后，臣与苏府五小姐相识已久，可证明苏尹刚才所言句句属实。” 苏尹一愣，没想到沐云楚此刻会为自己辩白，心中感激，却又隐隐觉得他刚刚的话有些不妥，只是说不清哪里不对。 “哈哈……福荣，宣苏尚书过来。” 不一会儿，苏玉成便急急而来，见到苏尹时神色不明的看了她一眼，便也跪在地上。 “臣参见皇上。” “苏卿家，此女可是你五女儿？” “启禀皇上，是臣女。” “不错，不错，卿家养的好女儿啊！荣福，宣朕意旨，户部尚书苏玉成之五女苏尹，有恭良之德，窈窕之姿，才德兼备，大方得体，朕以为臣女典范，特封为如月郡主。三日内，进宫到司仪监接受内廷礼仪训练一个月。”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苏玉成难掩激动之色，一改刚才惴惴不安的神色，而苏尹心中却惶惑莫名。 “皇上，我看也不必去司仪监了，就让郡主到哀家那住上一段时间，陪哀家说说话，婉儿也来做个伴吧。哀家那里好久不曾热闹了，呵呵。” “就依母后的。好了，朕还要过去那边，晚了，众卿怕要说朕厚此薄彼了，哈哈。” “哀家也回宫吧，让你们年轻人好好聚聚，呵呵。” “那让儿臣先行送母后回宫吧。” 众妃嫔随太后皇上华丽丽的离开后，花宴气氛更显轻松，已有人提议以中秋花宴为题赋诗。苏尹本想找南宫媛问问南宫靖，但见自己已成为焦点，只得悄悄的从花宴退出来，不欲再惹人话柄，也不愿去应酬那些各色眼光，更不想面对大娘疑虑的眼神去解释什么，只想安静安静。 此刻，苏尹说不清是喜悦还是不安，或许兼而有之吧，仍有些不敢相信今晚的境遇。饶是她已假设过无数的场景，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人皆以为她大幸，一步登青云，却不知繁华瞬间，如梦幻一场，世人何苦几番空忙……她突然想起来一句话：人这一生，总会有意外在拐角等着你。看来，悠闲而自在的生活怕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封为郡主，堪喜，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