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看戏是要付出代价的
吃了碗小米粥，又喝了碗鸡蛋汤，韩齐氏把精疲力竭、身心俱疲的韩菊，不，现在的韩曼青给哄睡着了。“竹子，你去后山找你爹还有你姐，就跟他们说你妹醒了。”韩齐氏抱着怀里的韩曼青，身子轻轻的晃动着，轻声的对韩竹吩咐道，生怕声音大了把怀里的韩菊又给吵醒了。 韩竹看了眼娘怀里的meimei，有些不愿意出去，生怕她一出门，meimei又一动不动了。 韩齐氏也跟她一样的心思，要不然现在她应该去村长家说一声，顺带的还要找村里的杜大娘来给阿菊喊魂，可她也不敢走，也怕她这一走怀里的孩子就真的没了。 韩竹小脚在地上一蹭一蹭的，还不时的抬头偷偷打量她娘，就是舍不得挪步。 韩齐氏无法，正准备狠狠心把怀里的姑娘放到床上，她出门去跟当家的说一声，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韩万刯猛的推开大门，也不管院子里的鸡飞狗跳的，脚步不停的往屋里走，平时稳健的步伐这会儿也是凌乱的，苍劲的手也隐隐发抖。 韩竹看到她爹进门，眼前一亮，高兴的叫道：“爹，小妹活了。” 韩齐氏轻轻嘘了一声，小声道：“轻声些，你妹子刚睡着。” 韩万刯看到妻子手里抱着的孩子，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那没有生气的小闺女活过来了？ “当家的，你摸摸，这手是暖和的，刚刚还哭了，竹子也听见了，我没骗你。”韩齐氏握着韩曼青的手往韩万刯那里伸了伸，让他自己摸摸看。这两天她怎么也不相信自家的闺女就是被老鼠咬了那么一口就没了生气，她怨天怨地，不管大嫂、三嫂她们说什么她都不同意把孩子给扔了，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呀，她怎么舍得？ 韩万刯看着那小手，不自觉的伸出手去，可手伸到一半，猛的缩回来了。他喃喃道：“娃儿刚醒，我去找杜大娘来给她看看，给她看看。” 韩齐氏看他哆嗦的背影，心酸不已。 晚上韩曼青是被吵醒的，满屋子里闹哄哄的，还有人不时的在她耳边叫道：“韩菊，回来喽，回来喽。”然后就是一把五月艾草在她身前不停的烧，她被烟呛的直咳嗽。 “好了，孩子醒过来了，魂儿也安稳，你们莫担心。”杜大娘收了手里的桃木剑，贴了个符纸在床头，回身对韩齐氏他们道。 韩齐氏听她这么说，忙双手合十，对着四面八方拜拜：“感谢各方佛祖保佑。” 韩万刯帮忙杜大娘收了东西，一路送她出了门，递了十几文钱过去，又拿了十几个鸡蛋，道，“今儿麻烦大娘了，孩子魂儿要是安稳了，过几天还劳烦大娘来帮忙送送神。” 杜婆子掂了掂手里的铜板，伸手拿过装着鸡蛋的篮子，脸上顿时笑成了一朵儿菊花，咧开嘴露出满口黑牙，道：“你放心，阿菊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要是有啥事你就去老二家找我。”老二是指杜老二，杜婆子跟她大儿媳关系不好，从她家老头子走了，她就跟着二儿子一家一起生活。 杜二婶提了桶猪食出来，正要往后院去，就看到她婆婆一手拎着个包裹，那是平时装木剑、符纸这些的，另一只手上提着个篮子，脸上笑的跟朵花似的，边走还边哼着小曲，一看就知道她今天收获不错。她忙丢下猪食快步迎了上去，“娘，今儿回来的晚呀？” 杜大娘把包袱跟篮子都递了过去，见杜二婶满脸的惊喜，态度也更亲热了，得意的翘起了头。她大媳妇嫌弃她老了不能做事，成天的指桑骂槐说她吃白食，哼，她就得让他们那起子眼皮子浅的知道，她人老了那也是有用处的。 杜二婶见婆婆得了这么些东西，别提多高兴了，问道，“阿菊怎么样啦？我听说前儿个都没气儿啦？” “这老韩家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你说，那小丫头片子就被老鼠咬了脚底板，还没哭两下，就没气儿了，真是遭业哟。”杜大娘歪着嘴，一副可怜的样子。 杜二婶把猪食桶往旁边提了提，让开中间的大路让她娘走，也跟着叹气，道：“谁说不是呢？小小年纪想着也怪可怜的。不过，那阿菊也是个霸道的，村里的孩子十个都有六七个跟她打过架，你说这老韩家都是温顺的人，咋她就恁凶呢？” 杜大娘一听杜二娘这话，就想起她的宝贝孙子也被阿菊压在稻草垛上给揍了一顿，那孩子哭了好几天，现在看到她还躲着呢。 “福生呢？”杜大娘在院子里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孙子的影儿，对杜二婶叮嘱道：“那阿菊，明明前两天一点儿生气都没有了，她爹都上山去给她刨坟了，可她今儿还回过气儿来了。我想着在怎么说也有些邪乎，你跟福生说说，让他以后远着点儿她，这人邪乎！” 杜二婶正在满心的盘算这篮子里的十几个鸡蛋是早上给孩子下鸡蛋面吃，还是腌咸鸡蛋或者是皮蛋，对于杜大娘的话也没怎么在意。 送走了杜大娘，韩曼青刚觉得耳边清净了，屋子里又进了不少人，就连她爷爷也拄着拐杖过来看她。这会儿在床前，先是安慰了她一番，然后指着韩万刯就训斥了一顿。 韩万刯垂首立在一遍，乖乖听着他爹训他。 韩齐氏见大哥、大嫂王氏、三哥、三嫂柳氏他们都跟着过来了，后面还有几个孩子，公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孩儿她爹，这以后孩子她爹在小辈面前还怎么立起长辈的威严来？她正想着是不是要开口打断公公的话，却听到床上传来哭声。 韩曼青闭着眼睛张大嘴扯着嗓子开始嚎。 “阿菊，阿菊，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韩齐氏忙抱起她，满脸的心疼。 韩曼青不睁眼，光是闻到那股皂荚香就知道她又落在她娘的怀里了，动动右脚，哭着：“娘，脚疼。” 韩万刯也不傻傻的站在那里了，听到闺女说脚疼，忙跑去拿了刚找大夫要的药膏，递给孩儿她娘，让帮忙抹药。 从今儿韩曼青突然醒过来，王氏就知道不可能再把这小妮子小祸害给扔了，心里早憋着气呢，不过能看到老四当众挨训还是让她觉得很值得。这会儿她被韩曼青哭的脑瓜儿疼，正想着怎么脱身回家去，抬眼就看到对面满眼忿恨的盯着床上韩曼青的三弟妹柳氏。 她急什么呀，有人比她更恨老四家！ 王氏凑过去，低声道：“弟妹，阿菊平白无故遭了这么一番罪，哎呦呦，看这孩子吓的，才几天呀就瘦了一圈，我想着等会儿让拿几个鸡蛋来给她补补，你准备拿几个呀，咱们合计合计。”乡下送礼，都要按着长幼有序来，王氏要是送的礼比柳氏还少，那会被人说不知礼数的。 柳氏眼里的刀子都要飞出去了，王氏竟然还来问她给这个小祸害送鸡蛋？美的她！ “大嫂，你也知道我们家，家里四个孩子，安家这都快二十了，还没说亲呢。哪里还有鸡蛋给别人家的孩子补？”柳氏愤愤道，要不是这小祸害这么多年压了他们家的运道，他们家能这么穷，孩子能娶不了媳妇？ 王氏满意的看着柳氏的仇恨更大了，心里暗自得意着，她就是要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她们俩说的很小声，就连旁边的坐着的韩安康都没听清，不过她们的声音却奇异的清晰的传到了韩曼青的耳朵里。 别当她真的是个七岁的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刚刚她没醒过来的那会儿，就是这两个伯娘在她家里大吵大闹，让她娘把她扔到河里去的。还说，乡下的规矩，没满十二岁的孩子夭折了不能入土，要不然会扰的家宅不安。 呸，放屁呢！他们家早就分家了，她就是扰也扰不到你们家呀，竟然这么心狠，连个小姑娘都不放过。 “娘我要吃鸡蛋！大伯娘跟三伯娘说要拿鸡蛋给我吃，我要吃鸡蛋！”韩曼青仗着自己是小孩子还是伤者，无耻的撒娇卖萌。 满屋子的人都盯着王氏跟柳氏看，她俩怔愣愣的，还没搞清楚状况。 她们说的那么小声，这个小祸害是怎么听到的？ 韩安康知道他娘不喜欢韩菊这个堂妹，不过他倒觉得这个堂妹还行，就是太闹腾了一些，“娘，你什么时候说要拿鸡蛋给meimei吃了？”他家只有五只母鸡下蛋，他娘每天早上起床头一件是就是去鸡窝里面捡鸡蛋，平时也舍不得给他们吃一个，都是攒着要卖钱的。 王氏也被看的不好意思，心里却真的不想拿鸡蛋出来。她家的大孙子、孙女要吃都不够的，哪里还匀得出来填韩菊这个小祸害？ 王氏爱面子不好说，柳氏就是一副我穷我拿不出来，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架势，“家里哪儿有鸡蛋呀？你这孩子，成天还挺会挑着吃，也不看看自个是个什么命，想吃好的就别托生到我们这穷人家来呀？” 她话一说完，韩万利就怒了，捡起手边的鸡毛掸子就扔了过去，“我抽你个瞎婆娘的，自个说要给孩子拿鸡蛋吃，怎么现在舍不得了？咱家里连几个鸡蛋都拿不出来了？” “三哥，三哥，三嫂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家里也还有鸡蛋呢，够给孩子吃，不差这几个。”韩万刯怕为了自家孩子的事让三哥夫妻俩吵架，忙出声劝着。 他好心好意，可别人未必领情。 “老四，我不用你做好人。哼，自家有还惦念着哥哥家的鸡蛋，你还真做的出来？别说我们家没有鸡蛋了，就是有，那也是我攒着卖钱给安家凑聘礼的。”柳氏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本来已经捡到梯子下了的韩万利这回却是恨不得上去把柳氏的嘴巴给缝上了。 韩曼青抖了抖，往齐氏的怀里缩了缩，像被吓着了一般。 韩万刯本来想让齐氏劝劝三嫂的，没得为了几个鸡蛋让哥哥嫂子在他们家打起来，可看韩曼青的样子，他又心疼孩子。 不管他心里怎么想，齐氏这回是真的被伤到了。 孩子不管怎么说，她总归是你的侄女，她要刨坟连村里人都不说什么了，你倒是跑来又哭又闹的要把孩子扔河里去，让孩子死骨无存，亲伯娘怎么能这么狠心呢？这些年她看在孩子的面上忍着，看在孩子她爹的面上也忍着，她忍着让着可不代表她是个没脾气的！ 齐氏坐着不动，王氏也躲到门边上不往中间搀和。屋子中间，韩万刚、韩万利、韩万刯三兄弟并个柳氏闹成一团。韩安康也被这一团乱吓得哭了起来。 韩曼青在齐氏的怀里，一抖一抖的，从缝隙中看着这一团乱，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暗爽。 不过，很开她发现一双盯着她瞧的眼睛了。 冲韩竹讨好的笑笑，韩曼青有些奇怪这个jiejie怎么有热闹不看光看她呀。 韩竹瞪了她一眼，冲着齐氏的方向使了个眼色，韩曼青不甘不愿的缩回去，一脸受了惊吓胆小怯懦的样子。 眼看着屋里越闹越不像话，韩老头拿起拐杖在地上敲了敲，这声音浑厚有力，光听音就知道他的拐杖不一般。 “吵什么吵？闹什么闹？孩子要吃几个鸡蛋都舍不得啊？我还活着都这么不待见你亲侄女，等我死了，是不是连兄弟都不认了！”韩老头吹胡子瞪眼的骂道。 “爹，爹，你莫这样说。安康他娘头发长见识短，她懂什么呀。给孩子几个鸡蛋补补是应该的，我哪儿会说别的话呀？”韩万利倒是比韩万刯嘴皮子利索些，几句话的功夫就让老韩头消了火气，“安康，快回家去，跟你姐说，让她捡几个鸡蛋拿来给你妹子补身子。” 刚刚拉拉扯扯，柳氏头发衣服都散落了，看着很是邋遢，可是听了韩万利这话，还想开口，韩安康却有眼色的清脆应了一声，拔腿就跑了。 这边安定了，王氏见捞不着什么便宜反而知趣的道：“爹，等会儿我就让冬梅把鸡蛋拿过来。” 别人看她笑的开怀，韩曼青却听到她咬牙的声音，顿时得意一笑，对着王氏露出森森白牙！ 想看戏是要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