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旧事
若说起神瑛侍者，在天上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女娲补天那会儿，神瑛说白了就是块冷冰冰硬梆梆的石头，再高级充其量也只是块有灵性的巨石。可那时瑶池里才出现了西王母，天上自然也没有作威作福的玉帝。 说到玉帝和神瑛倒是有些渊源，有人说当初玉帝飞升坐化便是在青埂峰上那块顽石之上，故玉帝之所以成为玉帝也有着神瑛的一份力，所以也就是这份力才导致后来的神瑛化为人形后无上尊贵的地位。 神瑛刚修成人形的时候也就是个矮冬瓜一样的小娃娃，一对大眼睛跟盛了水一样的明亮，一笑起来整张小脸皱起来就像团可爱的寿桃。如此精致的小人警幻仙姑看着心喜也就带上天来封了神瑛侍者的名号，此事被玉帝知道后，念着往日的恩情也偶尔探望。恰好有一次，玉帝实在拗不过家里六女儿便带着他家的六公主一起来了，六公主也是小孩子心性，见到看起来和她年龄相仿的神瑛。硬是缠着他要一起玩。 可看神瑛的表情，谁都知道他心里不愿意，虽说神瑛才有了人形，可实际心性却比玉帝还要长上许多，警幻和玉帝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而神瑛却没有推开一直抱着他的六公主，小手直接盖在人家六公主头上拍了拍，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笑啊，最后玉帝看着他家一向吵闹的小六居然安静的跑到他身边，埋着头一句话也不说的低头坐着，玉帝当场满嘴苦涩，心里想说，完蛋了，我这不中用的女儿一瞬间就给拿下了。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神瑛就认为自己和玉帝家小六定下了不解的孽缘。说是孽缘，自然一个人为是冤孽，一个认为是缘分。每每玉帝去访警幻仙姑时总是提说警幻够狠，不费一兵一卒就把他辛苦养大的女儿给拐跑了。小六这姑娘也没给玉帝少丢脸过，向神瑛**那是常有的事情，有一次甚至是把自己扒光了，直接躺人家床上了，可神瑛倒是不急不慢直接裹着被子把人原封不动的扔在凤奚床上了，而后者更绝，直接把小六缘分不动的再运到玉帝的床上了。 而伴着神瑛人形长大的，除了小六，就是这个凤奚。这凤奚来历也不小，本身是镇守南方之神朱雀一族的，朱雀一族本就品种稀缺，如今到了凤奚这一代他们家竟只剩了他这一根独苗，凤奚他爹就寻思着若是仍旧把他这宝贝儿子放在南方大泽一代，指不定哪天一不小心他家儿子给灭了，朱雀一族就断了香火。所以凤奚这小子自小就被送到西王母身边养着，可这凤奚为人却十分乖戾，自诩为娘胎里的浪子，落地便成疯子。朱雀勉强也等同于凤凰吧，那种能歌善舞的鸟。他凤奚唱歌不行，跳舞压根不试过，他爹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伟大志愿凤奚也没实现，却是调香的一流高手，只是他调香的名气挺大，真正见识过的却没几个。凤奚常说好香赠佳人，但凤奚眼中的佳人是和水准这么多年来一直让人费解。 凤奚制出的香料曾经送给过王母，警幻仙姑，也曾给过神瑛和绛珠，这些人的水准照理来说挺高，众仙寻思着凤奚的眼光也应该挺高，所以那些不管是觊觎凤奚香料还是他本人的女仙，或者是家里的女儿或女人觊觎凤奚的香料或者他本人的叔叔伯伯们，全部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可后来屡屡有人传出凤奚经常把香料送给一喂马的小士卒，好事者一琢磨估计这小兵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一窝蜂的去见了，一时间惊为天人，那小兵居然是一脸麻子，众仙以为是凤奚品味改变，事后听说天上还引起了一股麻子狂潮，没事在天上总能见着几个故意化成麻子脸的仙友。最后的最后，这香料一说也就不了了之了，对于凤奚的评价也只一句品味奇特了事。 小六，凤奚云云之于宝玉现如今全是天边的云彩，现在回想起他作为神瑛的时光，心中的湖池也泛不起惊涛骇浪，偶尔牵动的也只是一丝一点涟漪罢了。 春回大地的时候，万地一点红，有一多开得最没的牡丹，那时神瑛也有些许少年心性，他希望义无反顾的为她遮风挡雨，若是有一朵花瓣落下，他都会为她伤心，他希望有一日能带她离开脚下的土地，带她去看千里流岚，看幻境对面迷津上的皎皎月轮，看隐在大泽金光下的流年。 可是到最后，那朵牡丹却没有同他一般的爱上。他那时损了一半的道行，奄奄一息只剩半条命，从来骄傲的他换来的只有狼狈不堪，甚至居然会和一株仙草同病相怜，拼了最后一口气给那株快要枯死的草灌了水，便昏死过去。所幸后来他被警幻仙姑捡了回去，一番苦心相救才保下了性命。 自那以后，花花草草的他一贯讨厌，更让他值得庆幸的是天上的花神早已陨落，花神的后代又一直寻不到，所以这花神的位置便已知空着，天上的花花草草无人管理便散漫荒芜。他伤好后恢复的很快，无论是身上还是心上。 太虚幻境里有一片单独的地域，那片地域里还有一个死气沉沉的池子，警幻曾经告诉他那本是一个荷花池，是花神曾经的心血，只是在花神陨落的同时那片池子里的荷花也在一夜之间凋谢，久而久之无人打理那池子就这么荒废了。自花神去了之后，太虚幻境里的那片地域便空无一人，这倒也成了神瑛休息的现成空间，他一得空就喜欢去到荷花池边的亭子里对着那黑压压的池子坐上好半晌。 神瑛被一朵牡丹花甩了的消息不胫而走，而神瑛一贯呆在幻境不出，不喜外人入内的习惯在旁人看来也成了情伤深重，这之后众仙一致认为是神瑛疗伤疗了几百年。而就在这几百年里的某一天，神瑛在从来只有他一人的池边看见了一个人。 有时候，姻缘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在那之前你自以为是的姻缘全都被腰斩，在遇见那个命中注定的时候，也许你就会恍悟。啊，原来是她啊。 原来借了琉璃心，元华灯也不曾看清的东西一瞬间就变的清晰，探着反复交错纠缠的藤蔓，步步惊心的摸索着发现了，然后在今后的日子里才发现原来就是这个人啊。 觉得应该是烟雨色的青衫，没有情绪的双眼就像那池黑色的池水。莹白的手腕从长袖里流水般探出再收回，就有一滴血红的应该是血滴的东西落在那池子里。瞧着那人诡异的举动，却愣怔的发现对方的举动没有引起任何变化，当下就有些哑然失笑。 怀着好奇的心态瞧着那女子的背影，她青色的衣裙在温柔的风中轻轻的扬着······· 良久，当第一缕阳光如同锥子一般刺破那片地狱中终年笼罩的阴云，打在她的侧脸上，神瑛撑着脑袋的左手缓缓滑下，心头却感觉重重一击，渐渐的从一块小石头的重量到一座山的重量，渐渐的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的清楚。 阳光发出灿烂的光芒在那片黑暗中扩大，转瞬间就有无数道光芒投射在池中，原先还是黑压压一片的池水也在临照之后变成金海，而先前那人似水一般的眸子，此刻就像有着万千光华投射其中。金色散去后，风儿就轻轻的吹着，好像有零星的旋律飞散了过来，为悲哀枯竭的心灵献上通往激昂涌泉之路，指明通往葱郁山丘之路。一朵朵的白色莲花在烟雨色中绽放，原先阴沉的空气都有了淡淡菡萏香气。 极像是一副晕开来的水墨画，倒是比观音的圣莲图来得虚幻神奇。他当时也只顾得那青衣的灵巧绝色，却完全没有在意，就连警幻仙姑都无力救助的荷花池，却因这小仙的一滴血霎时花开万朵？ 那女子看着突然之间满池的荷花终于满意的笑了，然后侧过头看似漫不经心的笑容中有一种纯净的味道：“侍者，我可饶了你的雅兴？” 神瑛摇摇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神瑛侍者？” 那女子异常优雅的转身，即使是普通的青衫也掩不住似乎是与生俱来的高贵：“警幻仙姑说出现在这里的除了神瑛侍者便不再无他人。” 神瑛笑笑不置可否，跳出亭子来到岸她面前：“你又是何人？这幻境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地方。”他在天上一贯对人不留情分，可此番话说的却没有平时的高傲，仅仅只是好奇。 “几百年前我们见过，我叫绛珠。” 那女子柔柔的笑了，仿佛是隐退在所有繁华后最干净的一道风景线，镀着柔和的光线和淡淡荷花的香气。那天起，神瑛侍者便记住了那个池子的主人，绛珠仙子。 如此种种即是神瑛初见绛珠的情景。可这也只是那十数记忆中的一帧罢了。 这天地间早就没有了神瑛侍者，只多了一个在冰天雪地里过着狐裘躲在屋子里的宝玉。他现在想起过去，总会想若是那个春天他在三生石畔看见的是那株仙草，他应该会立马就刨了土，移栽那株仙草，天天放在他的殿里，用最好的琼液浇灌，日日盼着她早日幻化成人形。 想到这里，他再一次叫住外面的晴雯：“晴雯，我改主意了，你且别去金陵通知贾家，过几日等寻了机会，我便带她回金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