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不爱便休
暮色四合，殿外的雨丝飘摇的雨丝在渐浓的夜色里模糊起来，早有甄府的仆人点了灯，点灯的仆人在进甄府前就已经收过管家的严格训练，此时眯眼看大殿里一个个身份最贵的人，仍旧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似乎只要时间一入夜，那些不为人知，为人所惑的奢靡气息就会飘荡在空中。入夜，对于殿中一众贵族子弟来说，是理所当然放纵自己、沉溺自己的时间。 此时昏黄的灯光打在曼珠红色的衣裙下摆上，格外艳俗。 火红的衣裙，与黛玉身上青黛色的衣裙巧合的形成两个对比的极端。黛玉抬起头望向上方的假曼珠，悄无声息的笑了，典型的曼珠式微笑，肆无忌惮。 以目前黛玉的狼狈模样，这个笑容看起来很是诡异，在宝玉这边一伙人看来，却是凤奚终于安安稳稳的坐定，虽说不太了解还是曼珠时的绛珠，但凤奚这些天旁击侧敲之下还是听闻了一些曼珠的事迹，不由一声冷笑：“事先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咱们自家人任何时候都不是她随随便便就能欺负了去的？” 而叶少注意到黛玉脸上的笑容时，虽是觉得异常熟稔，却是不自觉的硬生生将心头的不适感觉抹掉。又想到方才那曼珠曾言，黛玉只是一味模仿，叶少眼里厌恶更浓，立即将头偏向一边，好似多看一眼黛玉都会另自己更加不快。 黛玉还未说话，却是十一公主手腕间漂亮的翻转，手里的酒盏就要往小丫头脸上招呼。小十一手腕像是在翻花，动作潇洒自如，就连七爷看了都挑了挑眉，很是期待，只是莹白碧腕绕到一边被黛玉一手挡住，慢慢压下。 十一公主一脸不明白的看向黛玉，只见黛玉脸上笑意未变，眼睫毛上还沾着酒水，一滴滴的摇摇欲坠，黛玉眨了眨眼睛，语气间说不出的气定神闲，开口道：“听姑娘这么一说，却原来是叶少也在此，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 黛玉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曼珠小丫头，一丝想要望向叶少那边的想法也没有，事实也正是这样，自打一进大殿，她什么人都看了，就是没看叶少一眼。一是，她心里多少还是看不开，对于叶少还是很埋怨的，二是，她不想看见昔日旧人用那种既怜悯又厌恶的表情看自己。 这个曼珠说自己会觉得恶心，她又何尝不会呢？ 黛玉顿了顿，笑意更浓：“姑娘既然这么不愿见到黛玉，只消下次叶少同姑娘出门时，提前请人来知会一声，若他去，我便不去，若我去，他也不必去了。姑娘可觉得这样一来就舒服多了？“ 不应该是这样，曼珠小丫头觉得结果同她预想得不一样，就算眼前的女子不是恼羞成怒的，也应该不会这么平静，好歹也应该哽咽着诉说委屈才对，这样叶少才会更加厌恶更加觉得黛玉麻烦不是？ 小丫头愣了愣，可偏偏却早已经习惯像千年前的曼珠那样，不论在何时都把张扬的笑意挂在脸上。“如此最好。“她听到自己对黛玉这么说，反应过来竟是不由得想要落荒而逃。 可是在十一公主又怎么会轻易地放走她呢？十一公主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她要替自己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毒攻毒。 “小丫头！“十一公主这么唤道，当看见曼珠那小丫头转身回头时，小十一闷了一杯酒，开始咋呼：“你可有点不厚道啊，这眼睛长在人身上，是你偏要领着你家的出来，自然要做好给别人参观的准备，怎么怪上我家黛玉了呢？你若是不乐意让人看几眼，干脆就把人关在家里好好看牢了，让我们这些花啊草啊的不要瞧见不是更好？” “还有……”十一公主学着方才曼珠小丫头的谈吐咬字，神情鄙夷至极，仿若此时站着的人是自己，而面前站着的小丫头却是被望进了尘埃里。十一公主好像很好奇的问：“不知道为什么呢？我看着你这张跟我家黛玉相似的脸，总觉得也让我恶心极了。” 十一公主说完，见那小丫头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干脆略过那小丫头，探了探身子对远处的叶少招手道：“叶少，可以请你把你家这位请回去吗？“ 几乎是十一公主望向叶少的同时，叶少就已经迈着步子来到曼珠身边，黛玉也终于正眼瞧了一眼叶少，这一眼瞧去，也正如她心里料想那样不是滋味。 叶少拉过曼珠，对十一公主道：“曼珠年纪尚小，在席间又有些贪杯，方才有些冲撞公主，实是无心，还请公主原谅。“ “还好只是无心，若改日有心了，还不知是怎么个做法，本宫劝叶少还是带回去好好管教一番。” “是。” 叶少嘴上虽说是恭敬，可调调仍是油腔滑调的放纵，十一公主也是习惯了叶少的态度，心知就连父皇都要上他三分，她今天不过是打着公主的名头，在众人面前替黛玉在口头上讨讨便宜，是故叶少真的一来，她也不好再怎么欺负人家小丫头。 叶少拉着曼珠随便点了点头就算是对十一公主的躬身告礼，而叶少他们正好背对着黛玉，黛玉坐在地板上，她的目光正好就放在了叶少同曼珠交错的手上，叶少轻轻动作，小指慢慢在曼珠小小的手掌心中摩挲，这一下看的黛玉心中又是一紧。 这个动作，是几千年前沙华和曼珠的默契，因她一出生就是沙华养着的，是以她就成了沙华的小跟屁虫，她最爱伸出胖乎乎的小拇指在沙华的掌心摩挲。而这个动作，在她长大后，却是再没有过，发倒是在经历诸灭杀时，在她每每心中魔性大发欲毁天灭地时，他总会这样安抚她。 看着叶少和小丫头告辞，黛玉却是心头一凛，悄然间便对上叶少的眼眸，这辈子，上辈子，黛玉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总有一天会这样被沙华看着，黛玉心里怅惘，只道这般冰冷阴森的眼神向来是从前沙华看那些伤害曼珠的人的。何时她从被保护呵护的身边人变成了让他皱眉让他厌恶的存在？ 叶少转过身，对她说：“这次是曼珠有些过了，咱们就此作罢，只是还请林姑娘记住刚刚自己说的，下次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如此曼珠难过，我也难过，而林姑娘恐怕只会落得更凄惨的下场。” 叶少讲这句话的时候，身后曼珠小丫头一脸崇拜，只是黛玉看着叶少那张勾魂摄魄的脸，瞬间有股把酒水泼在上面的冲动。凭什么自己要被叶少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眼神对待，好像自己在他眼中不光一文不值，甚至与垃圾等同，昔日旧人真的一转眼就能变成被对方厌恶恶心的存在？ 黛玉看着叶少的眼神空洞，是在发呆，而在叶少看来，却是痴痴的看着，叶少自然把黛玉归类为苦苦纠缠于他的白痴女人，眉头紧锁，眼神更是毫不顾忌的厌恶讽刺。 “叶少，你这样对待一位姑娘有些过了吧，你要知道……”十一公主虽然知道不能招惹叶少，可眼下却是再不想黛玉受气，出口就要训斥。 还没说几句，却是黛玉捉了十一公主的手在身下紧了紧，回过神来对叶少道：“黛玉自然谨遵叶少的意思。” 叶少得到黛玉的回答这下是满意了，牵着身边的小丫头就往殿外走路，看着一袭红衣，张扬美丽的假曼珠挽着叶少的手渐渐走远，黛玉觉得这一刻有什么东西堂皇的被拆穿了，现实荒凉。 若是先前她虽是失望，心里也的确气愤叶少的认错，可这一刻她心里却是连一丝一点的浮动也不再有了。总是几千年过去了，她身上还是会保留着当年曼珠身上最最纯粹的东西，在感情上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婆妈的人，爱我者我恒爱之，不爱我者我便休之。 她林黛玉拿得起放得下，她今后全当沙华是个已经死了的，这世间哪里还存在什么她的沙华呢？ 等叶少他们走了，一直在旁边看了半天戏的宝钗终于开口了，语气听起来甚是痛心怜悯：“meimei实在可怜，弄得如此狼狈就罢了，还被叶少欺辱！“ “怎么就是欺辱了呢？他我都不在乎，还在乎他说几句话？至于这酒水，洗一洗，换套衣裳，不就没了。只是可惜了我这套新衣。“ 黛玉开口间，是对这些事情的豁达，十一公主自然高兴地很，一个劲儿的催着黛玉去后殿换衣服。 换衣服的空儿，黛玉在后面遇上了北静王。北静王看了黛玉一身的酒水，同样也是一脸怜惜，只是这怜惜是真切的，比宝钗的好了很多。 北静王道：“今日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了，你要嫁给叶少之时，我见到你，是一脸幸福期待，那叶少待你的情意也是真切表现在脸上的。叶少其人，我自问比不上，我只当他是真心待你，我在他迎娶你那日便早早断了念想，今日看来，却是他辜负你了。“ 黛玉笑道：“北静王爷，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玉儿，我们重新开始吧。“ 北静王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轻勾，像极了黛玉与他初见的那个晚上。在北静王未娶妻前，整个金陵都说，嫁人当嫁北静王，由此便可以看出，北静王是个多么俊美优秀的男子，而眼前这个优秀的男子当着黛玉的面提出要与她重修就好，黛玉想了想北静王家中的妻子迎春，一瞬间变有些不舒服。 “王爷是想要金屋藏娇还是从侧门迎我进门？”黛玉明确表示是做情*人还是做妾，见北静王不说话，黛玉开口道：“怕是上次突然，我没跟王爷说清楚，如今黛玉不妨把话都跟王爷说清的好。王爷方才说叶少负我，王爷又何尝不是负我呢？自我落难，几个月后好不容易从病榻上爬起来，听到的居然是北静王娶得娇*妻，夫妻恩爱，你可知我是怎样的心情？我并不怨恨外祖母，也不怨你转身便娶了别人，当时圣旨已下，我贾家与你北静王府也是情势所迫，我更不怨你同迎春恩爱非常，你既然娶了迎春，便是她的夫，自当好好待她，我反而很是高兴。” “既然你这些都不怨了，又为何说我负你，为何不愿同我重新来过？”北静王问道。 “我为何就一定要和你重新来过！”黛玉冷冷扫了北静王一眼，质问道。“此番若是我听了你的话，跟了你，不论我是何身份，终是对不起你的王妃，如此我定会心生不安，不是抢了旁人的幸福？你若是真心待我好，待自己的妻子好，就不应该有与我交集的念头，免得既辜负了我，又辜负了痴心待你的迎春。” “我本以为我与王爷无缘，但知己朋友还算的上，可今日王爷有了这样的念头，便是轻看了黛玉，与那轻看我的叶少又有什么区别？“黛玉这样文来，北静王一惊，瞬间愧色便浮现在脸上，黛玉不由心软的柔声道：“黛玉对于王爷的感情，只短短婚前几日，这些日子以来，王爷已不是黛玉心头上的人了，王爷的为人，我也清楚，王爷自是不会做出对不住迎春jiejie的事情，也许只是心中执拗，若王爷还有一丝半点怜惜黛玉，就请王爷就此作罢吧。” 北静王是何人，自然明白黛玉的话，向黛玉施了一礼，转瞬的失态全部不见，又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方才是水溶唐突了，还请玉儿见谅。” “水溶明白就好，还是快快回殿内吧，我这就进去换衣服了。“ 听黛玉再次叫自己“水溶“，北静王苦笑一番：“朋友吗？”见黛玉入了后面房间，北静摇了摇头，却是再念到“朋友”二次时，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其实他内心也是害怕自己会对不起自家妻子的吧？北静王这样想着，看着房门的眼神都不禁变得感激起来。 “算了，朋友就朋友吧。总比陌生人好些。”北静王念叨着一些话便往回走了。 而黛玉进了房间，就着丫鬟打的热水清了清面上酒水，脱下外衣，却见里衣上也有些酒迹，所幸丫鬟也有送来换洗的里衣，黛玉干脆连里衣都拖了。只是这时，她的衣服刚脱到一半，才杠杆露出小半肩膀，却是一阵香风袭来，跟着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方才还在前殿的宝玉出现，瞬间移动到黛玉跟前，稳稳结下了倒下的黛玉，待看清黛玉裸露的肩头，却是瞳孔一缩，对着身后正要踏进房门的凤奚众人，挥了挥衣袖，瞬间就将凤奚七爷和水君阻在了门外。 凤奚只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气将自己往外面一推，眼前的房门就这样在自己的鼻尖闭合，里面立马传来了宝玉声音：“滚！” 凤奚不知所以然，回头问七爷：“这小子怎么回事？” 七爷想了想，却是嘿嘿的笑道：“八成是绛珠那妮子在换衣服，神瑛怕我们给看了去。” “唉……”于此，凤奚表示很是可惜，“早知道我就抢在宝玉前面进去了。” 凤奚刚收完这句话，却是感觉眼前的房门突然大开，宝玉平静的站在自己面前看着，凤奚不禁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硬生生咽了口口水。 “进来吧。”宝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