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亲政
判官下旨赐祭葬有加礼,我终于以皇后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回到家中。我跪在白布云头幔帐后为爷爷守灵,皇祖母也特意下懿旨,恩准我为爷爷守灵三日。从外面是看不到幔帐后守灵的我们的,这个时代的封闭思想,府中又有众多未出阁的女孩儿,所以这幔帐后,跪着的全是赫舍里一族未婚的女子。当然,除了我。我贵为皇后,不能随意抛头露面,自是和她们安排在一起。 泪早就流干了,我默默地烧着钱纸,不哭不闹。我要做爷爷最得意的孙女,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还脆弱呢?我在这个时代的meimei——芷云,在我身旁边小声的啜泣着边随我一起烧着钱纸。看着她弱小的身姿,心里更添了对她的疼爱。 “顾命大臣鳌拜大人前来吊唁,请!”。这声音刺激着我的神经,几番欲害我的人就与我只隔一层布而已。我暗自捏紧拳头,只听那老贼假惺惺对阿玛还有二叔说道:“文忠兄与我一同三朝为臣,此番他先离我而去!痛煞我也!二位贤侄以后有何需要,我定当全力以赴!”。我差点就没吐出来,他这莽夫还真能吹! 小妹突然覆上我的手细声在我耳边道:“家姐,你怎么了?脸色很不好,要不要叫冬香嬷嬷进来扶你下去休息。爷爷这我守着也可以的!”。小妹似在我出嫁的这一年多里,长大了许,个子也快和我一般高了。我摇了摇头,轻声答道:“云儿,我没事!放心!”。如此,我也只得专心为爷爷守灵,不再理会内心那复仇的心魔。 文忠,是爷爷的谥号,是皇祖母亲自取的。这也算是皇家给予爷爷的最高荣誉,用皇祖母比较官方的语言是说,这是犒劳爷爷一生的辛劳。 府里一直是等我回来,见了爷爷最后一面才订棺的。本孝顺的阿玛是不允许这样的,可二叔却说:“阿玛生前最喜兰儿,大哥愿意阿玛连兰儿最后一面都不得见么?”。如此,才得以让我见了爷爷最后一面。 爷爷是梦里去的,走得很安详,没有受什么罪。他躺在棺木里,就如同睡着了般,让人有种不愿吵醒他的感觉。当爷爷的棺材被订上的时候,我似着了魔扑在上面哭了许久。 “太皇太后驾到,皇上驾到!”,这是梁九功的声音没错。皇祖母来了?判官也来了?我似觉得自己还在自己的幻梦中,愣是没有回过神来。云儿轻轻的推了推推我小声道:“家姐,阿玛叫你出去呢!”。我这才直直的站起身子,揉了揉早已发麻的双腿,走出幔帐就道:“臣妾赫舍里氏恭请皇祖母圣安,皇上金安!”。 “兰儿丫头快快起来吧!”。 “皇后不必多礼!”。 两句话异口同声的从他祖孙二人口中传出,我的心一热,傻傻的看着这两个我最熟悉的人。皇祖母的眼睛红红的,想必她也是难过的。而判官还是平常那种神色,并看不出他有什么。想起爷爷的话,我猜想判官是习惯了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吧! 府里因为来了这地位高贵的二人,一下就变得紧促起来。二叔张罗着将闲杂人等疏散,阿玛则陪着祭拜完的皇祖母和判官去了偏室休息。说是偏室,其实是爷爷平日里最喜对弈的地方,是府里至今最大的一处休息室。皇祖母喝着茶,拉着阿玛和额娘说话,无非都是些处理后事的话。判官坐在旁,愣愣的看着我。我一时不知是坐着好,还是站着好。 直到皇祖母温柔的说:“兰儿,你回家这几天也没与烨儿见过面。你们夫妻二人且退下,让我与你阿玛、额娘多闲谈一会。”。 我和判官对皇祖母福了个礼,就退了出来。判官将我拥进怀里歉声道:“兰儿,对不起!我非平凡人,不能陪你一起回家吊唁。你莫伤心了,大人他也不想你为他这么难过!”。够了,有他这句话就够了。我静静地趴在他怀里,任时间从指缝溜走。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身后传来一些轻咳声。判官松开我,我才发现是二叔。我有些尴尬的叫了他声二叔,他则是以君臣之礼给我和判官请了安。我似觉得他们有话要说,就推脱说想去灵堂再陪下爷爷,识趣的给他们谈话的空间。我永远知道一点,男人有些空间是永远不想女人涉足的,比如说现在的密谈,判官是不想我参与的。我似太了解他了,他的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了。嘴角暗自上扬,说不开心是假的。若是这样,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我们在眉目传情? 今儿是我在家的最后一日,明日爷爷就要下葬了。因我是皇后,明日一早我就得返回皇宫,不可再逗留。我深知这三日守灵已是莫大的恩惠,也欣然接受了。 灵堂里,作法的大师们还在念着我听不懂的经文,家里的下人也还都恭恭敬敬的跪着,幔帐后的姊妹们也都还未离去。只是,我突然发现一熟悉的身影,不禁脱口而出:“苏麻嬷嬷,你也来了?”。说出口后,我才觉得自己问得很蠢。苏麻嬷嬷什么时候离过皇祖母身边了?不对呀,嬷嬷怎么泪眼婆娑的? “娘娘,大人就这么去了,我心里不好受呢!让娘娘见笑了!”。嬷嬷欲对我福礼,我一把扶起她出声道:“嬷嬷切莫行礼了!眼下在宫外,您别把兰儿当皇后!”。嬷嬷也不再虚礼,愣愣的看着爷爷的灵柩。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嬷嬷浑身散发着一种绝望的凄凉。大概上了年纪的人,看到有人去了,都会这样吧!何况又是相识的! 送走皇祖母他们,阿玛叮嘱我夜里不用守灵,回房好好休息。我不愿休息,想再陪爷爷一夜。哪知阿玛竟拿出爷爷生前的种种叮嘱压我,无奈,领着冬香和馨儿回到了我出嫁时住的正室。 我的闺房还是很干净,一切都和我出嫁前一模一样。额娘说是爷爷吩咐下人们不准改动房里的摆设,而且叮嘱他们日日清洁此屋。物在人却不在了,我忍住想哭的感觉,叮嘱馨儿下去休息。这丫头这几天都没闭眼,样子看起来憔悴的不行,我心里心疼。而冬香,怎么都不肯离开我身侧。我知道,她是怕我再次遭袭。 虽说几天没闭眼,可我真真是毫无睡意。我立于出嫁前与馨儿她们嘻玩的庭院,独自看月。在我一再的要求下,冬香终于同意去沏茶来与我一同看月。星星寥寥的没几颗,却分外耀眼。我认真的想看清每一颗,想看看会不会爷爷真的变成了星星。自从穿越来到这个朝代,我似真的也开始迷信神鬼之说了。 “你,很伤心?”,嘶哑的声音似鬼魅一般在这庭院响起。我当是谁,正是那给我证据的莫翟。我愣愣看着他,不知失去武功的他是怎么轻巧的来到我这位于府里中心地带的。不知为何,他居然笑了,轻声道:“你只怕是在想为何我可以进来这里吧?”。我有些诧异,但忙点点头。 他居然就笑了,像这宅子的主人似的,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道:“那魏子轩的确是厉害,可是我自幼习了一种功夫,当别人对我施展废功术,我功力确实是暂时失去。一旦逃出生天,就可自行修复了!姑娘你不是习武之人,我说了你也未必明白,只能这样解释与你听。你可听明白了?”。我点点头,不禁有些讶然他说的这种功夫。但马上我又警觉起来,出声道:“你今日可是来继续上次的人物的?”。 他直直的看着我,摇摇头道:“我虽是一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但也不会杀救自己的恩人的!你救过我和玉儿,是我的恩人!”。救过他,勉强说得过去。那救他meimei又从何说起?难道子轩和判官那时当真捉了那叫墨玉的女孩儿?他好像觉得我知道似的,也没出声解释什么。我也不想多问,心里对阴鹜的他还是有芥蒂的。 突然身后一阵茶盏落地的声音,我回过头,只见冬香慌慌忙忙跑到我身边护住我对莫翟说道:“你休得再伤我主子!”。我忙拉住冬香柔声道:“冬香,放心,他今日不是来杀我的!要不,他早就取了我性命了!”。冬香略微想了一下,似也觉得有道理,就立于我身侧不再多说什么。但是,她的双眼还是警觉的看着莫翟。我知道,要她忘记那晚的惊恐只怕是很难了。因为那日后,她曾红着眼跟我说,她从未那么无助过。看着我在她眼前有危险,却什么都不能做。我不知道,让冬香跟着我是她的福还是她的祸。我害怕她似王嬷嬷一般为我殒命,我知道她做得出来。我哪里还背负得起这样的恩情?我知道那贼人必定还未死心,必还会来取我性命的! 这些日子,我不是没想过为什么他要取我性命的。我贵为皇后,为赫舍里一族可说是增光了不少。冬香也和我说过,鳌拜一直是有意让自己的女儿进宫为妃的,只是皇祖母没同意。而荨薇是他的义女,那遏必隆又软弱依附于他,他就想推倒我,将荨薇捧上后位。至于他为什么非要皇后的这个位置,我还没想明白。想到因为莫翟给我的玉,我才能得知鳌拜这厮的恶行,我又看了一眼那坐在石凳上看月的莫翟。他似乎并未急着走,悠然自得。 “莫公子上回赠芷兰美玉,帮了芷兰的大忙,在此还要谢谢公子了!”。他放下头,回过来看着我道:“小事了!姑娘不必记挂在心!”。姑娘,我这次意识到他总叫我姑娘。想来我也是个出嫁的妇人了,被他这样叫我还有点不好意思。 “美人儿,敢情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也敢与这厮单独相处!”,不用看我都知道是萧何来了。这么久没见,他还是那般邪邪的。刚准备回头看他,哪想他径直冲去了莫翟的身边与他纠缠起来。我开口制止他,他哪里听得进我的话,与莫翟打得激烈非凡。我看着心惊rou跳,真不想这萧何白白莽撞受了伤。虽说我不懂武功,可是也渐渐看得出来,莫翟是主防的,并未进攻。倒是萧何,招招阴狠,让我不禁也要为那莫翟捏把汗。 可能他们武功差不多,萧何并未占到什么便宜。就飞身至我身边气呼呼道:“魏兄不是尽数废去你武功了么?你这厮怎么还这么了得?”。我有些想笑,刚想出声告诉萧何,哪知那莫翟冷冷说了一句:“与你无关!这是我的事!”。萧何本就因动不了他分毫而愤恨,此刻又听他这么说,恨不得又冲上去和他厮打。 我见状忙拉住他,柔声道:“萧公子不可再与莫公子斗打了!他今日来不是取我性命的!你且放心吧!上回给子轩的玉就是莫公子给我的!”。萧何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我又坚定地对他点点头,他才冷哼了一声坐在莫翟右边的石凳上,不再多言。 看来,今夜是我想清静也清静不了啊!眼前的两个男子都是漠视对方,看来,他们之间也暗下结了梁子啊!我也不再说话,吩咐冬香再去沏茶来,坐在莫翟左边的石凳上专心看星星来。我总觉得,爷爷就在天上看着我,我有许多许多话想对他说! 天才朦亮,馨儿就过来叫我回宫了。萧何和莫翟一听有人过来,都飞身走了。看着他们离去,我才叹了口气,随着馨儿、冬香进内室换气衣服来。这丧服,是不能穿回宫的。天子身边,是不允许有这种晦气的衣服存在的。心细的馨儿和冬香帮我拿来见牙白色的素衫,我感动的换过了。我知道,这两人知道我想为爷爷守孝。萧何和莫翟不会再打起来吧?不知怎的,在回宫的路上我突然就在担心这个。冬香似明白我的心事似的,低声道:“主子,二位公子不会再起争执的!你且宽心吧!这离回宫还有一段路,你先休息下吧!你脸色不好看!”。冬香,似我的解语花一般。我朝她笑了笑,闭起眼睛养神起来。 我真没想到,昨夜我和那两个杀手出生的人儿一起坐了一夜,只饮茶,连话也没说。我不知道,他们两人在想些什么。我只知道,一夜,看着天空寥寥星辰,我满脑子都是想的以后的路。鳌拜,我不会放过你。我们之间的游戏,现在才正式开始! 判官这些日子放言,因爷爷去世,心里疼痛不已,就不召宫妃侍寝了。他还是用这种掩人耳目的方法,我总觉得蠢得厉害。哪知他笑道:“我用过更蠢得方法,都能瞒住你!何况这个呢?”。我真不知道,他还用过什么蠢方法瞒过我。
有判官日日的陪伴,我心中的伤痛也好了许多,一心的在策划如何将鳌拜扳倒。我知道,一日不除鳌拜,判官哪怕亲政了,也会受制于人。虽说爷爷去世前,是他们四位顾命大臣一起上奏恭请判官亲政,可是我知道这一定是那老贼的缓兵之计。他哪里可能放弃这么多年步步为营的权利?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推翻他!为了判官,也为了我自己!若他要除去我达到遏制赫舍里氏的目的,我一定不让他如意! 在这个月下旬时,一道折子引起了判官的注意。是这样的,内弘文院侍读熊赐履上疏,陈述当朝满汉矛盾尖锐、制度废弛。判官紧锁着眉头,我问他何事。他就将折子递给我,我未敢直接拿过,只淡淡道:“**不得干政!臣妾不敢!”。 判官一把搂过我,在我耳边呢喃道:“我说要给你看,谁又会说什么?你尽管看就是了!皇祖母经常说你是个有主意,有见地的女子!”。我哪里有皇祖母说得那么好,只是有些许小聪明傍身而已。我接过折子,细细的看了起来。这叫熊赐履的人在折子中陈述朝中满官处处压制汉官,疏陈时弊,也弹劾了一些鳌拜等人的圈地活动。 我放下折子,看着判官,淡淡道:“熊赐履是何许人也?”。判官细细给我说了一番这熊赐履,原来这人是直言论事著称于时。多次上疏劝判官要求他儒学修养,更是著了《万言疏》震惊朝野。原来,这个朝代还有这样一号人物啊!改天定要亲自看看这人才行,从判官的语气来看,他是很欣赏这位大臣的。 “玄烨如何看待此事?”,我现在终于可以改口了,不知是不是该庆祝下。“兰儿,这熊赐履是难得的人才,敢直言进谏,实属难得!他说治乱本原之地,亦在乎朝廷而已。让我着实佩服,他一言道破天机。无奈此番我无权手中,要不必重用此人!”。 我看得出判官满胸的壮志,他急于施展他的抱负。我不明白,四位顾命大臣都已上疏,为何他还迟疑不亲政。他似知道我的想法,喃喃道:“兰儿,你是在想为何我还不亲政吧?”。我点点头,看着他道:“我知玄烨已做好准备,为何还要受制于人?何不就亲政了,培养自己的贤臣!若有作jian犯科之辈,寻了时机除了去岂不好?”。 判官瞪大眼睛看着我,有些不可置信的道:“兰儿,你可知,刚刚你那话若被人听了去,会给你带来多大的灾祸?”。我将头埋进他的怀抱,喃喃道:“我不怕!若怕了,就不是赫舍里家的女儿了!爷爷临死前都留了折子恭请你亲政,你是我夫君,我也会用尽我的力量帮你!”。 判官突然就搂紧我,在我耳边低语道:“你不知道,上次你在书房和鳌拜对峙时我有多紧张你!兰儿,我不想你有任何危险!几番你遇险,都是我的疏忽!我不想你再涉险!”。 我拍了拍判官的背,闻着他身上的香气道:“傻瓜!做你的女人,能平静的度过一生么?我不怕有什么风浪,只要你始终如一就好!”。判官将我搂得更紧了,不再多言。我被搂得有些喘不过气,但见他没想放开的意思,也只得由得他去了。 爷爷的七七过完,已是七月中下旬了。再我一再的要求下,判官从七月起就开始宠信**。不是我大度,不是我喜欢将自己心系之人送进别人怀抱。实在是上次皇祖母已提醒过我,这皇宫里禁止专宠,我们这些小儿科掩人耳目的行为她岂会不知。我虽心底不愿,但也要顾全大局。今儿,宫里那些女人要来给我请安。因为我丧期过完了,皇祖母吩咐一切恢复正常,于是那些莺莺燕燕又挤满了我的坤宁宫。 这是那次之后,我第一次见荨薇。她似瘦了许多,有点弱不禁风的感觉。心中不知为何没来由的酸了一下,就不再看她。倒是马佳氏,她的肚子已经圆滚滚了,连给我请安都弯不下腰。我见她如此,也不忍她多行礼。嘱咐冬香给她拿了软垫,让她坐好。 珊儿带着鸢儿来的,鸢儿那小丫头一见我,眼睛就红红的。看来,爷爷七七的这段日子,我闭门谢客着实让一些人担心了啊!我轻声叮嘱冬香带鸢儿下去,好好安慰她一番,自己则继续和这些女人周旋。我再不喜她们,还是要笑着对她们。有的时候,我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个现代人,居然可以容忍了这么多女人和我共侍一夫。不由得感叹,环境塑造人这句话是多么的贴切。 送走那些女人,知夏就来了。她急急的对我说:“娘娘,太皇太后让你过去慈宁宫一趟,皇上也去了!”。我的心没来由的紧张了起来,可是有什么事?朝堂之上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我也不多逗留,赶紧的就和知夏去了慈宁宫。 我当是什么事!皇祖母一见我去,就笑眯眯道:“兰儿丫头,让烨儿亲政可好?”。我探寻的看向判官,他对我贼贼的一笑。我只得对皇祖母说道:“如此甚好!”。话一说完,皇祖母一拍大腿笑道:“哀家就知道兰儿丫头是和我一心的!烨儿,你也看到了吧?这下你可以放心亲政了?”。 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判官就对皇祖母行礼道:“孙儿爱新觉罗·玄烨谨遵皇祖母懿旨,顺应大臣们的上疏,择日亲政!”。我看着他,就笑开了花。我的夫,他终于要走向他辉煌历史的第一步了! 康熙六年七月,康熙帝亲政,御太和殿受贺,加恩中外,大赦。始御乾清宫听政,命武职官一体引见。 爷爷,你看见了么?判官他终于亲政了!我会继承您的嘱咐,永不给赫舍里一族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