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忠婢欲离
锦苑。 沈雪如阴沉着脸,一路一言不发回到屋中,桐花有些不解:“采买大权拿回来了,小姐怎么还是不高兴?” 沈雪如怒喝道:“你懂什么,薛宾鹤怀孕了。她若是生下长子,楚王妃还有我什么事儿。” 桐花能够理解她的郁闷,却不能理解她的愤怒。 别的女人怀孕了,无非就是愁愁而已,而沈雪如的表现,却像是不共戴天的世仇。 小枝在一旁小声提醒着:“不是因为薛侧妃怀孕,而是因为怀孕两个字。” 见桐花大为不解,将她拉到外面,告诉她沈雪如莫名其妙滑胎,和后来中蛊假孕的事情,末了叮嘱一句:“别说是薛侧妃怀孕了,现在就算一个丫鬟怀孕,沈侧妃都是这么大的反应。就是皇宫里的采买之权,只怕也不能让她高兴。” 桐花这才恍然大悟,又把两次流产的事情仔细让小枝讲了一遍,这才若有所思的进了屋。 却发现满目狼藉,遍地都是碎片,别说花瓶,就连茶杯茶盏,瓷器托盘都被摔的粉碎,沈雪如窝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 桐花不敢劝,只得吩咐人进来打扫,自己站在床边与沈雪如说话:“奴婢觉得小姐此时不该意气用事。” 沈雪如大怒道:“滚出去。” 桐花不屈不饶,继续道:“薛侧妃既然怀孕了,小姐就算不高兴,也得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来,否则,万一哪天她的胎儿有事,小姐定然是头一个千夫所指。” 沈雪如将头从被子中伸出来。疑惑道:“此话何意?” 桐花笑得神秘莫测:“小姐不高兴她有了孩子,奴婢便有一百种法子,能让小姐高兴起来。” 沈雪如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思量了半响,才强笑着道:“去备贺礼,越贵重越好。” 离院。 霜子与意儿互相搀扶着,意儿的脸颊肿的老高,脸上还有泪痕未干。 飞燕在门口急得团团转。见此情形急忙帮忙把人扶到屋里去,又打热水给她们敷伤口。 霜子环顾四周,不见清水。 飞燕答道:“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回来就傻愣愣的坐在床上。” 霜子道:“去把她叫来。” 清水进屋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包袱,心事重重。 霜子冷笑着道:“呦。这是要走了?” 清水不知道如何回答,站在原地,悠悠叹了口气。 “是回浣衣房啊。还是去沈雪如那儿?”霜子心痛不已,几乎难以呼吸,清水的背叛,来得如此突然,她竟然一时有些承受不住。 不知道是信错了人的懊恼,还是担心她泄密的后怕。 清水竖起眉毛:“你这是在怀疑我?” 否则,霜子不会问她去不去沈雪如那里的。 霜子几乎忍不住哭腔,颤抖着声音道:“不然呢,难道是挨打时?护在我身边的意儿?这事,不就是你一个人知道吗?” 清水颤抖着。咬紧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本来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离开离院。现在看来,这犹豫竟是最最多余了的。” 霜子见她站得稳当,面上呈现凛然之气,一点也没有畏畏缩缩的心虚,加上本来就不相信会是她做的,气虚了几分。“一直以来,我待你情同姐妹,你让我如何自处?” 清水见她泪余盈睫,说话嘴唇微微颤抖,知道她是在极力克制,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终于开口解释说:“你不与王爷同房,是只有我知道,可我跟了你那么久,怎么会做出这种背主弃义之事?”竖起三根手指,面色严肃:“我清水对天起誓,若是此事是我泄露,天打五雷劈,让我含冤过世的娘亲,三生三世,死不瞑目!” 这誓言太过于毒辣,由不得霜子不信,只能眼睁睁看着清水毅然转身,提着包袱推开门往外走。 意儿扑上去拉着清水的手:“jiejie,你别走,侧妃是相信你的,我也相信你。”将清水拦腰死死抱住:“你对侧妃一向忠心,我们都看在眼里。是了,是飞燕,是飞燕说的。” 清水听见这话,转过身来盯着意儿。 意儿怒道:“就是她,肯定是她。好几次半夜她不睡觉,在墙根底下偷偷听王爷和侧妃的壁角,她还没事就去和藤草玩儿,十有**是她走漏了风声。” 飞燕听见矛头指向自己,急忙摆手否认:“不是我,不是我,侧妃也说了,此事只有清水一人知道,王爷与没与她同房,那么私密的事情,我如何得知?” 意儿用手指着屋顶:“清水jiejie敢指着天,用死去娘亲的名义发誓,你敢吗?你发了,我们就信你!就说若是你泄露的,今生今世,永为最下贱的娼妓!你敢吗?” 说到这里,意儿几乎是咬牙切齿。若是因为飞燕的碎嘴,让霜子与清水起了嫌隙,如何让人甘心。 清水的为人,她相信了许久,此刻听她发了毒誓,更是深信不疑,这才将目光移到飞燕身上。 飞燕眼神闪烁,不敢看霜子,喃喃道:“清水敢发誓,因为她没做。凭什么她没做,就一定是我做的,也可以能是你?” 意儿笃定的看着她心虚,举起手掌:“若是我意儿做的,我今生今世,永为最下贱的娼妓!”说完潇洒一挥手:“该你了。” 飞燕小心翼翼低垂着头,举起手来,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放下。她并不是有心把此事泄露的,只是有次霜子自称“本姑娘”,再加上晚上她起夜,从未撞见过王爷与她干那事儿,因此起了疑心。 每每王爷来的时候,她都格外留心,次数多了,发现果然如此,才一时口快,告诉了藤草。 没想到藤草很快就告诉了沈雪如邀功,才有了今日一事。 愈发觉得自己无辜,蛮横道:“也许是霜子自己走漏了风声……” 霜子听她这样胡搅蛮缠,气得怒火腾腾燃烧,站起身,cao起脸盆就砸向她:“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在此信口雌黄,胡乱狡辩……” 飞燕浑身湿透,盆子哐当一声,那尖利的声音几乎快刺穿她的耳朵。
见三人都虎视眈眈望着她,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霜子,我不是有心的,只是不小心说漏了嘴,谁知道藤草她……” 霜子见她终于承认,颓然无力叹了口气:“承认就好,你下去吧。” 飞燕难以置信,如此轻松的放过了自己? 意儿也气急,惊异的望着霜子:“侧妃……” 霜子疲惫的挥挥手:“你是王爷的人,如何处置,等王爷回来再说。只是,我这离院,是容不下你了。” 吩咐意儿将飞燕带下去,艰难的站起身来,去拿清水手中的包袱,诚恳道:“你今日言行反常,我因此怀疑你,现在看来,是我错了。”道完谦,霜子满怀期望的看着清水。 清水脸上一片木然,看不出什么来,拉了拉包袱,却挣脱不开。 霜子祈求道:“别走了,我以后绝不会再疑心你。” 清水见她一片赤诚,无奈叹口气:“不是因为这个。” 霜子一听事情还有转机,急忙问道:“那是为何?” 清水幽幽的说:“藤草说,霍屠夫一家,死绝了,您早上听见了吗?”对着霜子,泪流满面:“我知道你有苦衷,只是不便对我说,这些我都无所谓,你信我用我,我感激涕零。霍屠夫当街刁难你,是该死,可他儿子是无辜的,他夫人也是无辜的,现在家破人亡,臭名远播。奴婢不愿意与为如此蛇蝎心肠的主子效力。浣衣房虽然艰苦,却干净,没有随随便便,就要人命的本事。” 霜子震惊半响:“你以为是我派雷虎去杀的他们?” 清水冷淡道:“不是雷虎杀的,也是你设的局。三千两银子,不过是找王爷讨要一颗夜明珠的事情,你就要了三条人命。霜子,我发觉,人命在你心中,贱如草芥。你半夜睡觉时,不觉得手上沾满血腥,恶臭难闻么?” 霜子颓然无力后退几步,瘫倒在椅子上,她想辩解,却无从解释。霍屠夫一家,就算不是她亲手所杀,却也是她设的局,没错。 三条人命,不,还有沈雪如的胎儿,还有无辜被连累打死的抬轿婆子,丁元,香莲,绿荷,老刘头…… 她的复仇路上,何止只有三条人命。 清水,是断然不会接受这样的自己。 就算这一次,她努力原谅了自己,以后呢,再有阻碍被清除的时候,她还是会恶心自己,总有一天,她会离开。 霜子这才明白,清水与她,本就不是一路人。她是纯净的,坦荡澄澈;而自己,早已经污秽不堪,永远洗不干净了。 因为,死去的人,再也不会活过来。 重生之后的头一次,霜子体会到什么是绝望。沈雪如再怎么刁难,老夫人再怎么处罚,皇甫北楚再怎么冷漠,她都有信心,总有一天,自己会逮到机会,扳回一城。 可对于清水,她却没办法奢望,更没有办法去苛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