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枪挑免战牌
月儿醒了,她确认自己是醒了,只是还慵懒的赖在床上。 这里不是扬州的排凤阁,没有那松软贴身的锦缎棉被,身上粗麻被子带着入春的潮冷贴在她身上。 这里是岳家军,是岳翻六叔从金兵的追捕中救下她,但是金兵却抓走了她刚刚寻到的依靠柳玉娘jiejie。 这是月儿在岳家军落脚的第五天,听说九哥赵构在大臣们陪同下为逃避金兵追击,已经乘了巨大的楼船在海上漂泊。月儿也无法去寻找九哥,只得任由玉娘jiejie的好友岳翻六叔安排藏身在岳家军童子营暂住。 传说中神勇无敌的岳家军,士兵们热血沸腾的口号“誓扫金兵,收服失地,还我二圣!”的口号震天动地。就这豪情壮志,让月儿颇感亲切。 一切都杳如chun梦,月儿不忍睁眼,怕睁开眼又会有什么胆战心惊的意外发生。 于是她赖在床榻上,听着耳边小狗黄黄呜呜的声音,冰凉的小舌头舔着月儿的鼻尖,似是催她这个懒虫快起床。 黄黄是岳翻六叔的侄儿岳云哥哥养的小狗,才四个月大,毛茸茸的十分可爱。 她和银钩被安排到同岳云哥哥同一个营帐,传说中那个勇猛无敌天将下凡的小岳云也无非是个调皮捣蛋的毛孩子,天天逗得月儿笑个不停。 月儿摸索着搂过黄黄,睁开惺忪睡眼,被眼前的黄黄怪异的模样惊得头脑一空。 眼前抱着的是黄黄? 黄黄漂亮的额头剃秃了一大块儿毛发,露出皮rou就如月儿脸上的怪癣般难看,尤其是狗脑门上小拳头大小的一个墨色“岳”字。滑稽的样子逗得月儿失声大笑,而黄黄却安然的摇着毛茸茸的尾巴同月儿亲昵。 不用说,又是调皮捣蛋的岳云哥哥闹出的花样。 昨天后军统制张宪将军还沉了脸训斥全营的将士说:“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记得你们脑袋上顶着个斗大的‘岳’字!不同于山寇土匪,烧杀扰民。” 张宪统制还特地敲了左右乱看心不在焉的岳云哥哥的头喝道:“你可记得了?” 如今倒好,不仅云哥哥记得了,连小狗黄黄都知道自己头上顶了“岳”字。怎能不是月儿觉得可笑? 一道影子闪入帐中,倏然溜进床下。 “别说我在。”云哥哥留下四个字匿于床下。 张宪统制稳健的步伐进了帐。 “云儿,出来!”张宪统制看上来年轻英挺,可童子营的兄弟们暗下骂他的居多。大家说张统制就是岳元帅的走狗,岳元帅眼睛看到的地方,张统制毫不犹豫的蹿扑过去。岳元帅总说不要打骂士兵,要循循善诱去讲道理,张统制却对犯错的兵卒严惩不怠,美其名曰严将出好兵。这点月儿进军营的第一天就有人告诫过她。 于是月儿扔下头上顶着瞩目的“岳”字的小狗黄黄,摇头说:“云哥哥不在。” “云儿,出来,你爹爹要你去他帐里回话。”张宪统制板起脸,月儿虽然从未见过岳元帅,但听亲兵们说岳元帅是极其和蔼可亲的。 黄黄呜咽着在床边乱晃,头上的怪字终于吸引了张宪将军的注意力,随后黄黄嘴里叼出的一截衣带被张统制蹲身顺手一拉,将云哥哥抓了出来。 “张大哥,云儿不去见爹爹。”岳云哥哥被张宪将军夹在腋下踢着脚哭闹了对月儿喊着:“月儿,快去找我六叔和傅大叔,爹爹要打云儿了。” 傅庆大叔和岳翻六叔平日最维护云哥哥,月儿慌忙跑出帐去找他们救云哥哥,虽然月儿不知道云哥哥闯了什么大祸,惹得张统制亲自抓他去给岳元帅教训。 帐外一阵喧哗围观了很多人。 几匹高大的战马月儿认得,是前些天岳翻六叔偷袭敌营斩杀了敌将夺来的北国名马。 如今这几匹名马头上的鬃毛已经被剃光,尾巴也被剪秃,如猪尾巴般在后面甩弄。那样子委实的滑稽,月儿头一遭见到被“剃光头”的马儿。有的士卒笑弯腰在揉着肚子,而马儿却毫不觉察的抖擞着秃秃的头原地盘桓,逗得围观众人发笑。 “这个小云儿,亏他想得出。怎么就给番马‘剃头’了?” “岳云说,金兵逼了大宋子民削顶剃发,不剃就砍头,他也给金国的马剃发,这才公平。” 一阵哄笑,月儿咯咯的笑出声来。 忽然想到被张宪将军抓走的云哥哥,忙在人群中寻找岳翻六叔和傅庆将军的身影。 这时营外一阵喧闹。 “金兵骂阵了,快整队出去!”众人向营门涌去。 “岳翻将军他们在营门外。”有人提醒了月儿,月儿追了出去。 金军的营寨外,高树着一根旗杆,此刻飘舞的不是大纛旗,月儿辨认半天才发现那五颜六色的衣衫,女人的衣衫。 “看那女人的底裤,金兵在喊那是被抓到北国的韦氏皇太后的底裤,还有那肚兜上写了个大大的‘赵’字。” 极尽侮辱的言辞令月儿的心刹那间速凉,在自己国土再次遭到的侮辱比金国洗衣院那些污言秽语更难堪。那迎风招展的果然是母亲的内衣?娘在北国近来如何了?就因为娘是大宋皇帝赵构的生母,就要忍受金兵无尽的欺辱。 两行泪扑簌簌从月儿脸庞落下,银钩过来牵牵她的衣襟。 “没脸呀,为什么岳元帅要高挂免战牌?” “出战!出战!”一阵喧嚣叫喊声此起彼伏。 “金国的大王粘罕从北国接来了长白山高人授艺的大太子金弹子出战,那厮的锤法怪异,傅庆将军和岳翻将军联手都没能战胜他,偏将周韦被金弹子一锤砸死,岳元帅只有下令停战高悬免战牌再想计策。” “可这免战牌一挂,多扫岳家军的威风!”众人议论纷纷。 忽然人群一阵sao动,张宪将军等大步过来,身后跟了满脸是泪抽噎着的岳云。 众人潮水般闪去两旁。 月儿就见张宪将军牵过马,用大手为云哥哥抹去脸上的泪,指了对面金营旗杆上那嚣张飞舞的衣衫,拍拍岳云的肩说了句:“岳云,记住!踏出这军营出现在金兵阵前,你就是岳家军的士兵,是大宋的男儿!” 岳云抽噎着强忍一怀悲绪委屈难平,明亮的鹿眼蒙了水雾,俊美的面颊泪水斑驳。 哽咽着用箭袖胡乱拭了面颊上泪水纵横,岳云忍悲声定定神,拉过马缰接过弓弩,吊桥一下打马出营。出营的那一刻,岳云策马狂奔的背影矫捷英武,丝毫看不出适才哭泣着的娃娃的影子。 马上的岳云拉来架势定定神,弓弩大张,就听一声凄厉的箭哨裂风长鸣,紧跟着第二声响又一箭跟出。月儿惊叫着却嚷不出声,那第二箭竟然射入了第一箭的尾巴推了第一箭直奔前方,就在月儿惊讶时,第三只箭也呼啸飞出,如出一辙的头尾相连飞向了金兵营帐中的旗杆。 就见那飘舞彩衣的旗杆顿然折断,金兵炫耀的“旗帜”落下。 “好俊的功夫!”一声赞叹,沉默的人群终于爆发出一阵欢呼雀跃声,涌向营门口迎接小将岳云。 月儿一直听传闻说岳云的武功是世外仙人所授,十分了得,今天才算大开眼界。就是小王爷玉离子的箭法精湛,怕遇到岳云也未必能分出伯仲。
一声炮响,对面敌营潮水般涌出黑压压的番兵。 为首的一员将一身黑色软甲,耳边飘着两条银貂尾,金色耳珰。 宋营将士大叫:“云儿快回来!金弹子来了!” “元帅有令,不得出战!” 岳云打马向营门撤,边撤边回头看追杀而来的气焰嚣张人高马大的金弹子。心里暗想:“这就是打得爹爹高挂免战牌不敢出战被金兵耻笑的金弹子?爹爹怕他云儿可不怕他。这黑狗熊一定是被我那‘霹雳追风箭’给吓到了,不服气追了出来。我若撤回营,反显得我惧怕这厮。” 马蹄放缓,又一想:“不好,爹爹既然挂了免战牌不许出战,我若是迎战了这黑铁塔,就算打赢了怕也要被爹爹痛责。” 边揉揉还是火辣辣疼痛的屁股,眼泪又在眶里飞转。 马到营前,岳云抬眼就望见父帅喝令高悬的免战牌,羞愤之意顿生。身后金弹子还边追边大喝着:“小娃娃休要当乌龟逃走!” 岳云顿时鬼火拱起,才在父亲帐中受了委屈,怨愤正无处发泄,脸上的泪水还未干。如今这黑狗熊也奚落他要逃走。 “先出了眼前的气再说,也不能让这金狗灭了岳家军的威风!”岳云摘枪抬手,那银锤枪上的锤子砸向免战牌,顿时粉碎。 “云儿!”营寨上观望的众将惊叫起来,都为岳云的胆大妄为震撼。 调转马头,岳云打马奋蹄迎战。 “云儿,回来!” “岳云!回来!不得出战!” 营中的将士大惊,张宪、傅庆忙整队出战去救岳云。 就见岳云马蹄如飞,奔向挥锤追来的金弹子。 金弹子大锤抡下,边喊了说:“娃娃找死,快些受降不杀你。” 岳云的银锤枪挺枪招架,枪锤一磕,岳云的马嘚嘚嘚后退出十几米远,若不是他用了巧力,怕是虎口都要震开。岳云这才冷汗直冒,终于知道父帅为什么严禁出战,这金弹子果然神力。平日里傅庆大叔和六叔岳翻及至张宪大哥的枪法他都领教过,但力道都没有这金弹子来势汹汹一锤砸下如泰山压顶一般。 岳云对自己的枪法自信,但师父云来大仙临走时嘱咐过他,他的枪法路数虽然得益于高人真传,但功力还相差太远,不能沾沾自喜,还要苦练本领。如今总算体味到师父话的深意,而生死就在眼前了。 金弹子得意的抡锤再来,迅如流星般一锤砸下。岳云眼珠一转,忽然想起在在家里斗急的那头老黄牛呼着长气拼命的样子,计上心来忙提马躲闪,金弹子又一锤紧跟。 如果就此转身败回去逃命,就算爹爹肯饶他,众位叔伯一定笑话他逞能不知深浅,那有多丢脸。 岳云躲闪几下,金弹子也被他晃闪的有些恼怒,一边大喊:“你能躲去哪里?” 一锤砸来。 “云儿,快回来!”傅庆大叔挥枪冲来,傅庆大叔前日已经是金弹子手下败将,来救他又有何益? 金弹子的金锤砸到岳云眼前,岳云情急之下忽然大叫一声:“不好!” 猛然间整个人掉下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