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话 银链吊坠
尘埃落定，已经没有能继续反抗的能力，褪去方才那骇人的眼神，少女慢慢地扶着墙坐了起来，手枪也无奈地放到脚边。 “已经……够了，我认输。” 吐出这句话，未久寺脸上已经没有任何的表情了，那就好像是被追赶到悬崖处，放弃了一切的人该有的表情。跟刚才那副悠然自信的颜容对比，简直就判若两人。 不过尽管如此，光太跟阿良两个人还是没有松懈，在判明她真的不是欺骗自己之前，都不能放松警戒。光太依然保持枪对准她的姿势，慢慢地靠近，大声说：“把你身上所有的武器都扔出来！” 未久寺没有动，只是抬起头幽幽地望着阿良。 “呐，你们收了那个女人多少钱？她值得你们这么拼命去保护吗？” 阿良看到她没有任何动作，只好自己去解除她身上的装备了。 “就我个人而言，这跟钱多少没有关系，如果是我自己一个人的话，我遇到有着如此凄惨遭遇的少女，我也会去保护她。只是刚巧她遇到了我们这个【JUS】的团体而已。”把藏在口袋的折叠凶器和一些奇怪的弹药道具掏出来后，阿良侧向脸对光太微笑，“光太，你也是这样想的，对吧？” “嗯，大概吧。”光太也不太清楚自己的想法，他含糊地回答。 虽然是有点失礼，不过阿良还是粗略检查了一下少女军装服袋子的状态，发现她身上的凶器已经全部取出来后，总算是放下了戒备。至于她陷入失落的情绪，是真的对自己无法完成任务，进入了这种低落的状态。这比起要刀刃相对用武力来制止少女，还算是一种不错的结局。 这时候阿良不禁感叹：正志没来这里参加战斗，真是太好了。如果现在取代光太的人是正志，那估计少不了一番“补刀”的闹剧。 光太捡起未久寺身边的那些装备，也拿着那个巨大的提琴盒子（虽然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然后把它们全部都扔到了窗外，而一开始的那个有着类似“gameboy”大小，跟踪功能的收信器，光太将其扔在地上，一脚踩碎。这样，就彻底摧毁杀手集团的跟踪手段了。 突然之间，悦耳的铃声从他腰间传出，响遍了整栋废楼。 “哇，吓我一跳啊。”尴尬地笑两声，光太从口袋里掏出响个不停的手机，“抱歉，我去接个电话，是洋子打来的。” “哦，好的。她丧失了战意，我这边还要做点事。等下我们在楼下集合。”回过头来，阿良看着光太说。 1 阿良双手合十，碰触地面，蓝光一闪，一条5公尺的石链瞬间炼成在手上，朝背靠在墙壁上已经生无可恋的少女看去，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把炼成的石链丢开。 本想着用石链把少女限制起来，不过仔细想想，她已经没有了收信器，那些追杀的同伴又全部被击倒了，而且夜原已经完全投入到【JUS】的保护下，这场战斗结束之后，这个担任着追杀任务的少女，可谓是完完全全地失败。 不清楚她想什么，也不知道她接下来做什么，只是未久寺现在是确确实实地失去了对夜原的威胁，既然如此，阿良也不忍心落井下石。还要对着手无寸铁的敌人，限制对方的行动，这点他实在是做不到。 走到少女面前，阿良半蹲下来，认真地看着她。 “也许你觉得我很天真，和跟先前战斗状态的我，有所违和，但是这就是我，我就是要说这种话。” 舔了舔嘴唇，黑发披肩少年开口了。 “像你这种女孩子，其实不应该在这个黑暗世界的，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自愿还是被迫加入杀手组织的，但是，用着残忍的手段去虐杀那些无辜的人，你真的高兴吗？在危险的战场里搞到自己浑身是伤，你真得愿意吗？” 京帝的地下世界是由许多地下组织构成的，这些组织上面有着社会企业支撑着，并且与其他机构，团体有着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如果自己一个人没有强大的关系网混入其中，稍有不慎就会身陷险境，搞不好甚至会死掉。现在来看，未久寺就是没有任何特别援助关系的暗部之人，因为如果她拥有特殊的经验或人际关系的话，就不会沦落到“孤身一人也要尽力执行任务”这种下场了。 也正因为这样，阿良对此时此刻的她，心感怜悯。 然而，少女对于自己的行动，早就已经有了觉悟。 “只要能够达到我的目的，我做什么都愿意……会步入这种结局，我是早就料到了……” 他察觉到未久寺异样的视线，刚才混杂在口袋中的一样物品，阿良把它跟那些武器一同丢到地上，而现在少女的目光就落在那个东西上。 那是一枚嵌着照片的银链吊坠，本来遮盖着内里的银白外壳已经被破损了，露出只有9平方厘米的相片框，里面是一个男人跟一个小女孩的合照，两人的笑容充溢在脸上。 这跟什么杀手组织啊，刺客啊，黑暗的世界啊之类的根本没关系。说不定，未久寺她沉浸在黑暗世界，拼命想要重振【crast】的理由，或许与这个吊坠有着莫大的关联。 从少女注目的物件，以及她的表情上，阿良看出了某种东西，他却说不出半句话。 （这个女生，她到底……） 未久寺稍微摆动了身子，让自己端正点坐到墙壁处，“不杀我吗？你就不担心我回去水穗会给我发下另外一个受信器吗？” 话虽然是这样说，不过现在这样的她，真是毫无说服力，看起来就像是死撑着面子一样的勉强。 提及到这点，阿良才回想自己的身份，对啊，对着敌人有怜惜之心，这点不应该的。用正志的话来说，有着任务在身的人，就不要产生多余的心情，这才是一个暗部战士应有的标准。 “我不认为没有了同伴和后援的你，能做出回去找水穗的行动。”这样说着。阿良摇了摇头，轻呼一口气，走过去把吊坠捡了起来，然后放到未久寺的手上，同时，从裤袋里抽出约有1号电池粗大的医用包扎纱布，塞到她另外一只手上。 “属于你的东西就好好保管啦。至于这个，你把它丢掉也好，用来包扎伤口也好，随便你了。” 重新站起来，阿良头也不回地跑出这个荒废的平台。 2 “喂？洋子？”一边走下楼梯，光太一边把听筒贴近耳边。 “抱歉啊，光太，这么晚还打电话打扰你。你那边还在工作吗？”少女清澈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入耳朵，“如果还在忙的话，那我等一下再打来。” “额……是我的错觉吗？感觉你喘着气啊。虽然说是在任务中，不过现在已经闲下来了。有什么事吗？”走到楼梯的平台上，光太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月光。 “其实是这样的……”洋子开始向他娓娓道来，到底发生什么事。 因为今天阿良正志光太三个人外出接受委托，洋子百合也有别事要做，所以家里没有人看门。光太的房间窗口忘记了关上，结果不知道哪来的野猫，从二楼的树枝跳进了他的房间，把桌子上放着的一个嵌有照片的吊坠给叼走。刚好回到家门口的洋子，看到这一幕自然追赶着那只野猫，终于在三小时后把那只野猫给抓住了，吊坠也顺利无事拿了回来。虽然这个首饰没有受到什么破损，但是表面上却被猫的牙齿跟爪子给划花了不少。搞到自己浑身是汗一身乱糟糟的洋子，从欧加斯托区的边城坐城区公交回玛兹区，一坐上座位，就给光太打电话。 “那个吊坠啊，哎呀，我忘记放到抽屉里。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不过，能帮我追回来，辛苦你了，洋子。”用手搔搔后脑勺，光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那个东西不是我的私人物品，但是对我来说还是有存在的意义，真的很感谢你。” “不是你的私人物品？什么意思？是别人的东西吗？” “吊坠里嵌有照片的，你打开来看了吗？” 洋子纤细的手指触及吊坠的圆滑边缘位置，发现果然有个嵌合的开关，她才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银链饰物。 “哦，是吗？我都不知道里面有照片呢。” “你打开看看吧。” “可以吗？” “嗯。” 洋子扣下凸出的小按钮，银白的金属面立刻弹出翻开，照现出内里的照片，那是两个人的合照，分别一个男人跟小女孩，他们都笑嘻嘻地望着镜头。 “诶？是一对父女的合照诶，想不到哇。”洋子温柔的目光注视其中，“真是让人向往的温馨呢。” 也不顾墙壁年久失修，早已丢落片块的肮脏，光太呼出一口气，背靠在墙上。 “是很幸福的时刻，可是却早已结束了。” “诶？怎么回事？” 光太舔了一下嘴唇，毫不犹豫地打开话茬。 “照片上的男人叫谏山俊秀，是我在守卫队训练学校时的教官，在那四个月的短期训练中，他是负责我所在的小队的老师，因为我拿到了不错的成绩而被他看好。谏山教官也一直有意向守卫队内的其他部门推荐我，我们的关系好到差不多可以说是‘他把我当作私生子’了，哈哈当然这是开玩笑的。”如同要驱散不快的气氛，光太随便开玩笑活跃一下气氛。 “然后呢？” “然后，他死了，是末期癌症。”仰起头，少年眺望着窗外那皎洁的月光，淡淡地述说，“在我毕业后，正式转入守卫队的候补部队的一个月的某一天，突然收到了他的讣告。接着，我请假去参加谏山教官的葬礼时，他的一个朋友把这个东西夹着一封信送给了我。” “怎么会……”洋子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太突然了啊。” “嗯，我当初也很惊讶，只是我并没有察觉到谏山教官的问题。看了那封信后，我才知道了他一直以来都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光太说，“谏山教官的妻子在生下她的女儿后就撒手人寰，只剩下他跟女儿两人，不过尽管如此，两父女一直都生活的很快乐，直到十年前的发生了那件事。” “十年前？” “嗯，谏山桑跟她的女儿一起去亚斯区的地下商城逛街，但是，当时却发生了爆炸事件，那些客人和路人也顾不上其他什么的，像疯了一样跑去出口，两父女就这样走丢了。这十年内，谏山桑不管是通过发报纸，网络信息，还有其他手段，去发起寻人通告，甚至去事发地点等，始终都没有消息。他也一直都在愧疚着，为什么当时没有抓紧女儿的手……因为自己的失误而让女儿走失了，这件事，变成了谏山桑心中的一个无法修复的创伤。” “真是太悲伤了。发生这样的事。”洋子对谏山的遭遇深感同情。 “信里接下来的内容，就是说他因为多年来都游走京帝各个城区，常年造成的劳累，积劳成疾，最终患了鼻咽癌，不过跟我相处的那段时间，病情算是舒缓了一些，但是，一直都把自己的钱花费到寻找女儿的方法上，他对自己的病选择了‘保守治疗’，那么，最终就迎来了这样的结局啦。” 光太顿了顿，接着说：“信的最后，他委托了我一件事，如果有能力的话，希望我帮他找回女儿，无论是活人也好，骨灰也好，也希望能带到他的墓碑前，这算是了结他生前的终极愿望。” “那么这个吊坠……”洋子愕然地低头望着纤手上的饰物。 “是的，吊坠是有两个的，一个原本是在谏山桑手上，但现在转到我手上，而另外一个，就是在他走失的女儿手上，这么多年来，他都是以这个为情报进行搜索。”光太咬紧嘴唇，“我看完那封信之后，也下定决心帮他达成这个遗愿。” “可是，已经过了十年啊，容貌什么的也完全变了，真的能找到吗？” “嗯，如果她还活着，应该年龄跟我们差不多。虽然现在我手上并没有其他的相关情报来源，但是我会努力去寻找谏山桑的女儿的踪迹。” “是这样啊。”似乎明白了光太的决心觉悟，洋子也认真地点点头，“好吧，这件事，如果光太你需要同伴的话，我也可以帮上手的。” “诶？可以劳烦你吗？”光太有点意想不到，“原本我只是打算一个人干而已。” “没什么，我们是同伴嘛。” “是啊，谢谢你啊，洋子。说起来，为什么想帮我？这并不仅仅因为我们是同伴这个原因吧？” 洋子用卑怜的眼神望着窗外，她轻呼一口气。 “如果谏山先生的女儿还活着，她一定也很渴望回到自己父亲身边吧？无论是谁，都不想失去最重要的亲人，不是吗？”金发少女把银饰遗物紧紧握在手上，“我啊，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想帮你的。难道光太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啊，嗯。与其是这样说，倒不如我更着意，‘帮谏山桑完成他的遗愿’这种思维。”光太尴尬地笑了笑，“不过无论动机怎样也好，都没所谓啊，我真心想找到‘拥有另外一个吊坠的少女’。” “嗯，我有空会在网络论坛，或者外出时留意一下跟这个吊坠有关的情报。”洋子说。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对于谏山俊秀的女儿的搜索，可以说是大海捞针。当时爆炸事件结束后商城化成废墟并且被封锁现场，官方也没有对外公开伤亡信息。而且就算在那场暴动活下来，无家可归的小女孩沦落到游走街头的下场，很有可能被游走于街头巷尾的流浪汉盯上，最终落得凄惨的结局；再说假如她很幸运被一户人家救下并且收养起来，那户家人立刻或者之后申请了离开京帝的离城手续，就真的是毫无希望了。若果说谏山桑的女儿还逗留在京帝的某个城区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能找到她。 “吊坠暂时由你来保管吧，给我的话又会不知道丢到哪里去的。”光太想了想，说，“那么，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快点回家洗澡睡觉吧。不用担心我们，大概明天或者后天就会完成任务回来。” “嗯，我知道啦，那么就这样吧，拜拜。”已经阿良通告了这次委托的大致行动概况，洋子也不啰嗦什么，简单述说两句就切断了通讯。 把手机放下，光太抬起头，漆黑星空的银白之月映入眼帘。 “但愿她还活着吧。” 与此同时，后背伤痕累累，任务已经失败的未久寺爱，蜷缩着身体，双肩颤抖。本来交到她手上的医用纱布也随着她松开的手掌，滚到不远处。 单手拿着银链吊坠的少女，最终忍耐不住，大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滑溜而落。 “我已经，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