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荣华一世在线阅读 - 第二百二十七章 认爹

第二百二十七章 认爹

    算算时间,任寄远还没走回他自己的客房,这时候回转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三娘想着抬头与裴澄对视一眼,都看到这彼此眼中的怀疑。

    联袂出屋,三娘就瞧见任寄远手中拿着一张烧了大半的纸张,神色激动,不待辛荷说完就要进屋。他身后的绿绨莫名的瞧着他,有些担忧。

    三娘虽不是很了解任寄远,但这几次相见,任寄远从来都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颇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还没见过他如此激动的时候。

    “任兄这是……”裴澄显然也很意外。

    “这,这……”任寄远双手颤得厉害,抖抖嗦嗦递过来烧了大半的纸,“这是府上……谁……”

    裴澄面色凝重,拧眉接过纸张。

    三娘凑过去看了看,只有寥寥几个字,写着“当归10钱……,莲……钱,金银花……”看起来像是个药方,似乎没什么不妥啊。

    “哥哥是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吗?”

    “谁写的?这是谁写的?”任寄远终于能完整的说出话来了,却是异常激动。

    三娘微讶,又仔细的看过纸张上的字,瞧了裴澄一眼,迟疑道:“或许是法真师傅,他给瑞哥儿开的方子都是让别人下笔的,如有急方,也会让人看过后烧掉的……”

    三娘还没说完,任寄远一把打断她的话:“你说的那个法真师傅在哪里,我要见见他,现在就要见他!”

    裴澄瞧出任寄远的不对,直接力断道:“我们陪任兄过去。”

    任寄远转身竟走,像是一刻也等不了的样子。

    三娘怀揣着疑惑,带着辛荷、秋茗一起往裴瑞的院子走去。

    花园南院正屋里,裴瑞正由珞尘扶着练习走路。蕊珠等人紧张兮兮的护守在一旁,生怕裴瑞一脚不稳踏偏了。几人的精神都集中在裴瑞身上,所以也就没留意到有人进屋。

    “法真师傅呢?”

    三娘的声音尽量柔和平静些,却还是吓了几人一跳,回头瞧见是三娘等人,才舒口气。蕊珠忙行礼:“法真师傅说给二爷的这碗药马虎不得,亲自监看着唐海一去熬药了。”可能是见几人面色着急。忙补充一句,“去了也有好大会儿了,可能就要回来了,要不,奴婢去催催吧”

    三娘瞧了瞧任寄远,见他凝视着手中的纸张,整个人似是陷入了某个空间,久久不回神。

    三娘脑中有东西乍然闪过,仔细想来又像没有头绪。只是不知为何她有种预感,任寄远和法真师傅见面最好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必了,我们去小花厅等着,若师傅回来。你禀告一声也就是了。”

    蕊珠也不多问,应诺下来。

    三娘带人先一步去了小花厅打理,留下裴澄陪任寄远缓缓走着。

    三娘有自己的打算,任寄远不说见法真师傅是什么原因,可能是有什么话不方便对她这个meimei说,所以,她留下裴澄也是想裴澄寻机探问一番,也好让彼此心里有个谱,裴澄一眼就看穿了三娘的心思,两人不谋而合。他也就没有阻止三娘的安排。

    可是二人踏进花厅之后。裴澄却略蹙额暗暗向三娘轻轻摇了摇头。

    “你们不必多心。”任寄远神思依然恍惚,却比在水榭时清醒了很多。“法真师傅来了,一切自然会水落石出。”语调却是从未有过的期待和忐忑。

    话已经到尽头,裴澄夫妻也不好说什么,静静陪他用茶,三人沉默着,直到两柱香后,法真师傅到了之后这种沉默才被打破。

    任寄远努力维持着镇定缓缓起身向法真师傅稽首问安,眼中却抑制不住的焕发出超乎寻常的灼亮光彩:“知道裴兄请来一位得道高僧,在下甚是仰慕,特的请见师傅,还望师傅莫要见怪。”

    “向佛之心人皆有之,施主若是要问佛理,贫僧倒是可以与施主研讨一二。”法真师傅神色淡淡的。

    言下之意,若不是问佛理,他是不会开口的。

    任寄远一滞,凝思片刻:“八仙过海,不忘目视家乡,鹿女得道,却还有人念念不忘千叶国。敢问师傅,佛性是否不外乎世情?”

    “即便佛性不纯,入寺即为僧,为僧就必然欲忘记尘世烦扰。贫僧佛根本浅,潜心修行十多载,往事依然历历在目……”

    任寄远两眼冒光,神色激动,站立的身子就想要矮下去,却忽然听到法真师傅接下去说道:“色空二字贫僧虽不专,却还是神往空寂之境,有生之年,能得心静已是大幸。”

    “师傅当真心静了吗?”任寄远目光忽而变得痛苦不堪,“我从不相信,浴火之后真能重生,何况师傅如此大智慧的人。至亲曾教导我,腰挺直些没关系,可眼睛绝不能去望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活着就是活着,冠冕堂皇的话都不过是砌词狡辩的借口。师傅以为这话如何?”

    任寄远这话说得重了,三娘面有不悦,法真师傅禀性恬淡,他说话自有他说话的道理,任寄远不赞同也就罢了,何必说得如此尖刻。

    裴澄却瞧出些门道来,遣了屋里伺候的所有人,只留了他们四人在花厅。

    “施主当真以为仙人回视,鹿女再返千叶国,能解去心中的烦忧吗?”法真师傅微叹口气,“忘记前尘往事,对她们何尝不是解脱?”

    裴澄突然插嘴:“任兄说了句我最爱听的话,活着就是活着,既然活了就不必再给自己找遁逃的借口。如师傅所言,解脱是一个人的事情,可是人活一世怎能没有亲人朋友,师傅求得自己心安,可曾想过其他人?在下不才,领略不了什么境界,只知道活着能守护自己该守护的人,亲近自己能亲近的人,才是大幸福。”看了看任寄远,继续道,“我虽然不知道师傅与任兄到底有何渊源,却了解任兄这十几年来的日子,刀山火海,龙潭虎xue,能支持他走过去的……师傅,若我没猜错,您比谁都清楚!”

    法真师傅沉默半晌,目光在任寄远和三娘身上来回打转儿,忽然长叹口气:“看见张武的时候,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远儿,知道你们兄妹活着,我已经很知足了,并不想再奢望什么。”

    三娘脑袋一懵,却看到任寄远泫然欲泣,跪在法真师傅前,哀哀的喊了一声:“父亲!”

    父……父亲?

    三娘脑子里不由浮现出幼时童子寺的很多画面:第一次见到脸上皮肤皱到一起的怪老头,他对自己笑得那么吓人……自己躲避乳娘喂苦药,躲进竹林小屋里,听怪老头吹笛子,看他给自己画画……四岁时开始跟着怪老头学下棋,耍赖悔棋,怪老头也只笑呵呵的在一旁打趣自己……喜欢逸闻趣事的自己,缠着怪老头每日都要讲两三个,他每次都有新鲜话题,惹得自己待着小竹屋总是不舍得回去……竹屋里的东西他谁都不让动,只有自己可以任意翻阅,倒腾的满屋都是他也从来都只是笑骂几句了事……

    泪眼婆娑间,三娘瞧见法真师傅拍了拍任寄远的肩头,笑眼含泪的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