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溪边闲话
就算是不是荷花二人落水,枣儿见到也不会见死不救,因此她并未以恩人自居,对荷花的态度一如既往的不冷不热:“你无需特意前来道谢,换做是别人我也一样会救,”说着顿了顿,想了想补了句话:“我记得你以前也救过我一回,就当是还你一份情。” 话虽如此,但荷花到底觉得有些对不住枣儿,语气充满愧疚:“以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们家,你阿娘当日的确是为了救我才会惹上陈黑狗,可我却为了自己的名声,自私的不肯出面帮她……其实事后我心里一直十分内疚,但又没脸上门求你们原谅,今儿一并向你们陪个不是了。” 陈黑狗的事早就翻篇了,枣儿也能理解荷花身为寡妇、无依无靠的苦衷,心中并未十分记恨:“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枣儿的大度让荷花愈加无地自容,说了一堆赔礼道歉的话,又许下以后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她一定尽力相帮,硬是让枣儿收下那一篮子东西才告辞离去。 离了夏家后荷花心里还是觉得内疚,辗转思忖了一夜后第二天一早便出了门,端着一盆衣服去了溪边,见溪头早早的聚了一群妇人洗衣,特意一反常态的往一堆最爱说家长里短的长舌妇里扎,一边洗衣服一边寻了个机会替枣儿说好话…… “唉,我思前想后的想了一段时日,觉得之前我遭遇的那事儿也怪不得夏家三娘子———就算我不曾救过三娘子,陈黑狗也早早就盯上我了,说到底金大嫂其实还帮了我一把,是我自己糊涂,才怪到三娘子身上!” 住在夏家隔壁的刘氏闻言嗤了一声,道:“哟,荷花你今儿怎么替夏三娘说起好话来了?难不成夏家许了你甚么好处?” “夏家能许我甚么好处?我说的句句都是真心话,”荷花不高兴的瞥了刘氏一眼,丢开她不理,改而和身边的周婆子说话:“周婶子,我是真觉得三娘子不像大家伙说的那般邪乎,不瞒大家伙儿,我如今非但不觉得三娘子会克人,反倒觉得她会旺人!” 周婆子听了果然大感兴趣,拎着棒槌凑到荷花身边:“你这个说法倒是新鲜,我还是头一回听说鬼娃不会克人还会旺人哩,你说说夏三娘怎么旺人了?” “我不是快要成亲了吗?”荷花说着脸上浮起一丝红晕,有些害羞的提了提自己的亲事:“你们也晓得寡妇想要再嫁比登天还难,可偏生我就撞了大运,找到了一个好男人!说起来要不是那一日三娘子救了我和我男人,我们也成不了好事,可不就是三娘子旺了我,给我解决了终身大事?” 枣儿要是没出手救人,荷花还真就得继续当寡妇…… 立在河边的几个妇人听了纷纷点头,觉得荷花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也有诸如刘氏那样的人对荷花的话感到不以为然:“不过是赶巧罢了!” 荷花今日掺和到这些长舌妇里头去,为的就是帮枣儿一把、以减少内心的愧疚,因此她一见刘氏不以为然,立时接了句:“也不一定就是赶巧,村里那些老人不是说鬼娃虽然邪乎,但只要能迈过八岁这道坎儿、活到九岁上,以后不但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还会转运开始大富大贵吗?” 周婆子听了连连点头,眉飞色舞的接上荷花的话:“没错,是有这么一个说法,说鬼娃要是能活过八岁不死,之后必有后福,旺夫旺子不在话下!这说法咱村里人大多都不知道,只有几个亲眼见过鬼娃富贵的老人知道……” 周婆子说着停下来想了一会儿,猛地一举棒椎补了句:“隔壁村林家的鬼娃不就是活过八岁,后来考中了秀才,眼下在城里给人坐官吗?他小时候不也是多病多灾的,眼下不是风风光光的当上教书先生,一家人都沾了他的光,不用再在地里刨食了!” 周婆子一脸激动的喷着唾沫星子说了这么一个实例后,又有几个妇人站到枣儿这边,符合道:“按理说夏三娘是鬼娃,一下水定会被水鬼给抓回去,可她非但没被水鬼抓去,还把荷花和她男人给救了上来,成全了一段好姻缘,这可不正好正好应了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夏三娘真真是要转运了!她今年刚好九岁吧?”
刘氏撇了撇嘴,纠正道:“夏三娘得翻过年才有九岁哩,眼下离过年还有三两个月,那丫头能不能顺利熬过去还是两说,我们别太早下定论了!” 荷花心知不可能只凭她的三言两语就让村人对枣儿刮目相看,但她还是态度坚定的表明自己的立场:“反正我自个儿一点都不觉得三娘子会克人,还是觉得是她旺了我,我才能再嫁个好男人,今后我还要和她多多走动呢,指不定她还能继续带旺我!” 有几个妇人附和了荷花几句,随后大家伙儿便把话题转到别处去了,枣儿的事虽最终没个定论,但荷花的这番作为倒也起到一点作用,她说的那些话一在村里传开,渐渐的就有一部分人不再对枣儿指指点点、避之不及,甚至还多了不少人主动和枣儿打招呼……当然,也有像刘氏那样的人依旧忌讳枣儿。 枣儿虽觉察到村人对她的态度有所转变,但她一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也没去打探这是怎么一回事,心思全都放在正经事上,这才一得闲便高高兴兴的拉着夏大郎进城,打算好好的逛一逛街,买些棉花和布料回去做冬衣。 夏大郎一进城便去当闲汉挣跑腿钱去了,枣儿一人在城里最繁华的长街上逛了一圈,寻了几个铺子对比过价钱后,才知道鲤州府一带用来做棉袄的棉花一斤须得要一贯二百文钱! 这还是因闽地靠海,有南洋人运他们产的棉花来卖,鲤州府一带棉花才有这样的价钱,听说到了北边这棉花就是稀罕物儿,价钱得往上翻个好几番哩! 除去填在棉袄里的棉花,做衣服的料子最便宜的一匹也要五、六百文钱,枣儿算了算,自己一家加上金守福一家人,每人就算只做一件也得要做九件才够———前一阵子赤潮来袭,金守福常去打渔的海域海水一片殷红,捞捕上来的海物十有八九都是死的,让金守福一连好几日出海都空手而归,就是侥幸打到没死的海物也不敢拿到市集上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