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大魏逸闻录在线阅读 - 第二十一章 女学

第二十一章 女学

    红裳怔了怔。

    却听林晃继续道,“在这两三年内,大概就有动作了……”

    权势更迭,军权尤为重要,南衙十六卫遥领天下军府,若将十六卫握在手中,大魏泰半军权在握。可要掌握十六卫,必然就有冲突流血,若是将秦珂嫁给一个十六卫的侍卫,谁知道他是不是其中一个牺牲品呢?

    红裳默了默,她思索了一阵道,“若是让阿衣入女学呢?会不会影响你……”

    “女学?”林晃笑着晃了晃她的手,索性抬起身坐到她的身边,将她揽进怀里,“你想得多了,女学不过是教教小娘子的闺中之学罢了,怎么会影响我?你想让阿衣去便去吧。”

    红裳听了一笑,也不置可否。

    晚上林晃宫中夜值,姐妹俩一同吃饭的时候,红裳就同秦珂说了女学的事。

    秦珂从前念过一年女学。不过是教念书写字,刺绣绘画之类,谁家女儿学得比较好,哪家闺女有些笨手笨脚,一入女学比上一比,城中的夫人说亲事的时候均有数了。

    她前世出身剡州秦家,剡州秦家除了织成锦外,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秦家的嫡支姑娘都有一手极妙的刺绣功夫,尤其是绣鸟禽。捻野鸭,雉鸡的锦羽为线,或染颜色,以秦家的针法刺出各种形态的雀鸟,鸟之翅尖,眼中点瞳,身上花纹,颜色渐变极其精到,再加上绣好的花纹鸟绒茸茸,微微凸起,鸟禽就被绣活了。

    前世的时候,她的婆婆不就是因为这手在女学里扬名的绝活儿才将自己娶进门的吗?儿媳妇女工做得好,说出去多有面子,最重要的是,若是用这手极精到的绣活儿用来开铺子赚钱呢?等到她拐弯抹角地询问了自己多次后,结果却失望了。秦家的刺绣针法不传外人,不可能教给绣娘用来开铺子,更别提把她自己的绣品寄到绣铺里头卖,外头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没柳府,媳妇都钻钱眼儿里去了,柳介读书人的清高就得被连累了。

    就是从哪个时候开始,她说明情况后,嫁到柳府半年头一回遭到了柳老夫人的冷眼,然后就是慢慢地开始这样看不惯那样挑毛病了。

    这一回入女学,她不再是剡州秦家的嫡支姑娘,只不过是刺绣平平,书法平平的一个六品小官的姊妹罢了。

    “什么时候去?”秦珂用帕子擦了擦嘴,拿起手边的茶杯漱了口。

    红裳笑道,“过几日,等我上回给你做的新衣裳送过来。”

    红裳嫁人后,有一爱好就是将全城的制衣坊都光顾了一番,秦珂的衣服光一季就各做了八套。

    听到红裳又替她新做了衣衫,秦珂有些无奈道,“阿姐,做那么多衣服实在太浪费钱啦,你还是给自己和姐夫做吧,我的个头现在正是长的时候,新衣服做出来指不定穿几次就穿不上了。”

    红裳听她这么说,就笑道,“小姑娘家打扮得漂亮点也是应该的,你别管什么费不费钱的事啦。”她轻轻松松地继续说道,“我瞧着你喜欢那条澹澹色的罗裙,也别紧凑着穿,试试别的颜色,我觉得胭脂色配素白罗裙你说好不好看?”

    秦珂垂眼想了想林宅屋中精美的摆设和妆奁里的首饰,也真的不再提费钱的事,便微微一笑,“阿姐说好便是好呗。”

    九月中的晚风从地上吹起来,透到袖子衣襟里,冷不丁的凉意叫人打个颤,秦珂捋了捋胳膊,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往华清院走去,小青提着灯跟在半步后,看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嘴角。

    从去庄子前因为那本字帖,秦珂便有些冷着她,该她去做的事还是她做,还是屋里头的大丫头,只不过与她的话不多,顶多一句吩咐下去,这让她有些难受。

    华清院的院门半开着,屋里头的灯都点着,香炉里的香饼也添上了,缕缕幽香萦绕,与外头一比,顿时多出了一份温暖与惬意来。

    秦珂长吁了一口气,直接踏着楼梯上楼。

    新整理出的书房设在暖阁的外头,贴墙只有一列书架,齐平的架子上码着常看的书,当地对着支摘窗放着榉木瓜棱腿的大案桌,笔筒里插着洗净的笔,几方砚台也摆放的整整齐齐。

    秦珂的眼睛一扫,就瞥见那本曹夫人字帖放在桌子角磊着一摞书本的最上头。她顿了顿,伸手拿起来翻了翻,里头的夹着的信她早看过了,不过是得悉她近日练字,便找了一本女子易练的字帖云云。

    曹夫人是她幼时开蒙的恩师,她从东都的女学乞休回乡,便被剡州秦家请去教导嫡支的女孩子念书习字。秦珂正是四岁的年纪,被送回本家大宅,与本家三个堂姐一同习字,手指没有力气,连笔都握不稳,还是曹夫人手把手与她找感觉,教她每日锻炼腕力。曹夫人的字体是清秀小楷,触笔圆润又瘦长,仿佛女子的瘦削肩膀,杨柳腰肢,窃窕出入如飞白,十分的高逸清婉,以至后来许多人启蒙便爱用曹夫人的字体。

    昙香刚铺了床从暖阁出来,便见秦珂立在书桌边翻看那本字帖,而小青则呆愣愣地站在门边,急忙朝她连使眼色,出去时又轻轻地推了她一把。

    小青咬了咬嘴唇,便轻轻唤了一声“姑娘”。

    秦珂淡淡地应了。

    既然开了口,小青就一五一十地将她娘李婆子说的话统统告诉了秦珂。说完后,她立马跪了下来,垂着脑袋道,“姑娘,都是我阿娘和阿弟不对,将姑娘的事与外人说道,还假借姑娘的名字往内院递东西。也是奴婢的不对,没有明白里头的厉害关系。”

    “嗯,”秦珂将目光从字帖上移开,瞧了跪在脚边的小青一眼,顺手用手上的书脊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道,“罚你半个月月钱吧,下回不可如此了。”

    说完就自顾进了暖阁,唤昙香与她打水洗漱。

    昙香从外间进来,瞧见小青面色怔愣地跪在地上,不由奇怪道,“还跪着做什么?姑娘罚你了?”

    小青回过神来,忙起身接过她手中的铜盆,摇了摇头,低声道,“姑娘只说了一句话,罚了我半个月月钱。”她疑惑地问道,“姑娘不是生了我十来天的气吗?怎么罚得这么轻?”

    昙香哭笑不得,看她的样子心里又有气,狠狠地捏了捏她的脸蛋,“敢情是嫌姑娘罚得轻?我早让你去同姑娘说清缘由。我看呀,姑娘气你就气在你竟然还敢瞒着事由,不去找她说个明白。依我说,姑娘罚你罚得太轻了!”

    小青委委屈屈地往后仰了仰头,“我不是怕姑娘听后更生气吗?毕竟我阿娘做得实在太不对了,姑娘也没少给她工钱,洗件裙子也咯里啰嗦搞出这么一件事儿来。”

    昙香被她说得没了脾气,只得道,“下回府里的事不能往外说。嘱咐你阿娘也少说几句闲磕牙的,更不能随随便便往内院递东西,知道了么?”看着小青点点头,她甩了甩手,在她前头进了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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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莺没想到能在女学再看到那个小姑娘。

    此时她正坐在林中的亭子里,面前的案台上摆着一盆金龙探爪,授业的学正正在亭中讲解绘菊时的要点。

    她一抬头就瞧见距亭子几步之外的小径上,款款走来几人,最边上走着的小姑娘穿着红罗襦,系着一条散窠花春水绿罗裙,仿若泠泠清波里一朵映日的红芙蕖。顿时笔下一顿,本该淡墨勾勒的菊花瓣顿时就画坏了。

    她索性放下笔,将面前的凝霜纸一揉掷到桌下。

    “怎么了?”坐在她身旁的何妍君微微侧了头瞧了她一眼,淡淡地问了一句,又将目光放到面前的画上,笔重新沾了墨往画上点了点,浓蕊包裹在卷舒各异聚散得当的花瓣中,虽不形似案台上那盆金龙探爪,可却尽得秋意。

    金莺顿时心里不舒服,目光扫过她玉白的侧脸,心里暗暗哼了一声,嘴里却柔声道,“没什么,不过瞧见学监似乎新领来了一个小姑娘,长得煞是好看,不觉呆了一下。”她重新铺了一张凝霜纸,用玉镇纸压住边角。

    何妍君歪着头似乎在打量自己的画作,清泠的声音漫不经心地道,“莺meimei画画的时候就不该分心,白白费了一张好纸呢。如今正经的宣州纸可是极难得的。”

    金莺顿时心里恨得不行。

    她与何妍君都是女学里数一数二的优秀人物,在别人眼里她俩似乎是关系亲密的姊妹,可私下里两人斗得厉害,谁也不服谁,都想将对方压下一头,做那个数一数二中的“一”字。

    何妍君的父亲是先帝亲封的辅臣之一尚书仆射,大姊是正宫皇后,阿兄在太学也是出众人物,她金莺比家世也不差,虽没有为后为妃的姊妹,没有人物风流的长兄,可外祖也是先帝封下的辅臣,阿爹是国子监的祭酒,门下弟子谁不尊一声“恩师”?

    她何妍君凭什么总高人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