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大魏逸闻录在线阅读 - 第五十九章 各有心思 (一)

第五十九章 各有心思 (一)

    金夫人是中书令窦乐生的小女儿。虽说是窦乐生宠妾所生,不过金夫人作为窦府唯一一个姑娘,吃穿用度全然是嫡女的标准,连嫁人也是窦乐生亲自挑的人选,当年的榜眼金延镜虽不如状元公有逸群之才,也不及探花郎的风流倜傥,不过胜在人品憨厚,学问扎实,更重要的是上无双亲,下面只有一个弟弟。果然金夫人嫁过去后,日子过得十分舒服,哪怕这么多年只有金莺一个女儿,金延镜依旧未纳妾。金夫人虽然娘家背景深厚,可也十分感念金延镜子待自己的一片心意,故而对金延镜子十分尊敬,夫妻两人可说是举案齐眉。

    被金延镜一斥,金夫人也不生气,伸手搂住女儿在怀里,对金延镜道,“莺儿不愿意就算了,京城好儿郎那么多,何必选一个不能做官的呢?将来咱们莺儿连一个诰命都没有。”

    金延镜看着母女两人无奈道,“定岳褚家在天下士子中地位超然……”

    金莺在金夫人怀中抹了泪,甩脱金夫人的手臂,扬起头截断他的话,“爹就想着自己的好处罢了!”

    “你!”这一句话气得金延镜脸都涨红了,胡子一翘一翘,他暴怒地站起身,眼睛四下里寻找,伸手抓起一旁花瓶里插着的拂尘,作势欲打。

    金夫人慌忙站起身,一手拦着金延镜,一面装作声色俱厉地去斥责金莺,“你这丫头!越大越不像话!这话是你该说的吗?你爹如何打算都是为你好!还不快向你爹认错!”一面背对着金延镜朝她使眼色。

    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不赞同金延镜的做法。

    这一招以退为进使了多少年,金延镜早就看透了,他xiele气地将拂尘往地上一扔,对做戏的母女俩道,“罢了,罢了,既然不愿意就作罢,我也只是这么说一说而已,指不定人家压根儿看不上莺儿。”

    这话一出,金莺就有些不服气,不过是一个长了一副好皮囊的纨绔子弟罢了,年纪又大,哪里比得了自己看中的那个呢?

    她想起在学里接旨时看见他穿着鸦青色的学子服立在人群中,一派温文,就像《诗经》中所谓“淑人君子,其仪一兮。”

    金莺的心又砰砰地跳起来,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原本略显冷清的面容立刻变得娇俏动人。金夫人看见了,心里吃惊,不由偷偷瞥了正垂头丧气的金延镜一眼,连忙出声唤醒金莺,带着她出了金延镜的书房。心里决定定要想法子不着痕迹地问一问金莺屋里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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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在城中绕了几个弯,终于进了安仁坊旁边的务本坊,停在高挂着门匾的别业前。此时街上行人寥寥,只有月色朦胧,马车门帘掀开,下来一个俊美非凡的青年,守在门外的护卫一见,立即抱拳让路。

    成箦直接跨入别业正门,大步往正院漓藻堂走去。

    此时化名为“褚景”的成焱与褚行两人正坐在正厅中的罗汉榻上对弈,听到他进来,两人头也不抬。

    成焱一腿盘在榻上,一腿垂在地上,左手执黑棋,右手斜撑着脑袋,胳膊肘挨在墨绿色的大迎枕上,一双桃花烟波目似合非合,十分散漫。

    而对面的褚行却双膝跪坐,身板挺得直直的,眉头微蹙,圆圆的眼睛瞪着棋盘一动不动。

    成箦大步上前,身后在棋盘上一揉,道,“可以了。”

    原本黑多白少的棋局乱成一团,看不出方才的残局。

    褚行低低欢呼了一声,扔掉棋子道,“表哥回来了!”

    成焱动作未变,只抬了抬眼,懒懒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用输了?刚刚的棋局可在我的脑子里,要不然我摆出来?”

    褚行嘿嘿一笑,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摆出一个能让你赢的棋局来?反正我是不认的。”

    成焱道,“那让你摆,就这么多棋子,摆一个能让你赢的棋局,咱们接着下。”

    褚行立刻嚷道,“你这是侮辱对手!我怎么能和你这样的人下棋呢?我绝对不妥协!”

    成箦被他嚷嚷得头疼,伸手就给他一个响栗,“吵什么!还不去看你的棋谱?你这次回去若是在书院棋艺大比中再垫底,看你爹怎么罚你!”

    褚行的老爹是成箦的姑父,在外人看来是褚家儿郎的翩翩气质,在内里,被这个小儿子逼得一副爆炭脾气——褚行也就样子能骗骗人,从小就不爱背书,尤其是棋艺臭不可闻,次次大比中均是倒数第一。

    这一次褚行为了能出来游玩,可是下了好一番功夫,又立了“军令状”,发誓一定会让大哥给他好好磨练棋艺,回去时背上三本棋谱,在棋艺大比中一洗前耻。

    褚行道,“那我就赖在上扬,不回去了,大比过去了,我爹也没法子。”话是这么说,不过到底没有底气,成焱闻言哼了一声,褚行就缩了缩脖子,跳下罗汉榻道,“我去看棋谱了!”又连连向成焱道,“不许写信给爹爹!”得了他的保证——又一声轻哼,他才一溜烟地跑了。

    成箦拂袖在成焱的对面坐下,自己执壶倒了一杯水。

    成焱捻子慢慢地一颗一颗地放进一旁的棋盒,瞅着空打量了成箦的面色,见他近日眉间的一股郁气与忧色消散了,人又恢复了往常淡然模样,就问道,“怎么?那金屋藏娇的小娘子病好了?”

    成箦眼中露出淡淡的喜色,不过还是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话不许乱说!平白坏了人家的名声!”

    成焱呼吸一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戏谑地道,“这话就你知我知,这都不让人说?看来是宝贝得很。都让人家住了你的屋子,还不算金屋藏娇?我就不信,这么多年,难得有一个入得你眼的姑娘,你会眼睁睁地就这么放跑了?更别提你还费了这么大功夫。”

    成箦端起茶杯,掩饰脸上难得的窘迫,“你将我叫回来,就说这事?”

    成焱笑嘻嘻地坐直身子,伸手隔着案几在他肩上点了一点,“我可要多嘴提醒一句,我的亲事别人不敢拿捏,可是你的还握在你爹和那位手里呢!小心护着吧!让人传到南梧去,煮熟的鸭子也能飞了!我来的时候,可是听说那位正在府中宴客,要替你相一个媳妇呢!”

    成箦厌恶地皱了皱眉头,淡淡道,“她不会如愿的,不过她的手伸得太长了些。”

    庶妃把握中馈这么多年,完全是因为成箦的不作为,他的母亲——过世的王妃既然不将这些俗世琐事放在心上,他也就不在这些上头为难她。可是要将手伸到南定王府嫡子的婚事上捣乱,不提成箦,就是南定王都不会同意。怕只怕手脚不明显,又符合了南定王的某些利益。

    成箦垂眼,眼神暗了暗。

    成焱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将来我就替你解决这一问题如何?”

    成箦神色微微一动,轻笑道,“承情之至。”

    成焱与他相视一笑,两人均揭过此事。

    “今日圣旨就到了南城学院,从此南城学院就并到国子监下,由官府打理。”

    成箦点点头,道,“窦乐生如此倒是将了皇后一军,倒是南城书院拣了便宜。先是得了京都国子和东门的佼佼学子,后又并入官学。”

    成焱露齿一笑,“听说南城学院还有一个女学?我磨着金祭酒得了学院一个教习的位置,只可惜不能堂而皇之地到女学中转一转,说不定还有什么国色天香……”

    “怎么?金延镜的女儿你没看上?”成箦颇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道,“将来荣登大宝,国色天香就全在你的后花园了,何必要顶着褚公子的名头坏褚家形象?你当真以为姑父不敢打你?”

    想起褚家长房褚博凯跳脚的模样,成焱心头涌上一阵暖意,伸手蹭了蹭下巴道,“唉,就是想挨一挨板子……”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成箦丢下茶杯,眼角难得的抽了抽,无语道,“你还是好好地将上扬的势力归拢归拢吧。除了北疆两郡,大魏军府的虎符都已经被换了,至少假皇帝是不能用虎符号令地方军府了。不过难测的是人心,该你上场了。”

    他起身拍了拍成焱的肩,就施施然地穿过月洞门,喊人打水洗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