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兄弟
“多尔衮,你什么时候到的?”多铎又惊又喜的站起身来,只见站在帐篷门口是一个精悍的年轻人,正是多尔衮。 “已经有一会儿了,正好听到你们两个的说话!”多尔衮径直走进帐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我接到大汗的军令后便赶过来想要与你们汇合,想不到你们已经被刘成打败了,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到了,就没有让戈什哈通传。” “可惜了!”阿济格叹了口气:“你要是到了,说不定我们就打赢了,现在两黄旗已经都被刘成消灭了,就算加上你的正白旗,也打不过刘成了。” 多铎却记着多尔衮方才说的那句话,有些不服气的问道:“多尔衮,你凭啥说我自身难保,明明这次我是有功的!” “哼!”多尔衮冷笑了一声:“有功?有功有过难道不是大汗一句话的事?你说你有功顶屁用?我问你,刘成将主力集中在阿济格那边,在你那头必定兵力空虚,为何你没能先击破敌军?” “对,对!”阿济格听了,精神一振,赶忙接口道:“老十四说的不错,你为何没能先打垮刘成的右翼?” “阿济格你给我闭嘴!”多铎恨恨的瞪了兄长一眼:“刘成的兵可没那么好对付,再说我把他本人都射伤了,再给我一会就行了,都怪阿济格无能!” 眼看阿济格与多铎又要争吵起来,多尔衮冷笑了一声:“你说射伤刘成就射伤刘成了?好,就先把这件事情放过不提了,我听你刚才说是你保住了浮桥?” “没错!”多铎傲慢的抬起头:“要不是我,四座浮桥就都给那些鞑子烧了,大伙都得完蛋。这总不能算是我的罪状吧?” “保住浮桥当然不算是过错,可是等大汗他们过河之后你做了什么?” “当然是把浮桥烧了呀,不然追兵岂不是跟着杀过来了?” “把当时对岸还有不少咱们的兵马吧?” “是呀,中军的两黄旗,还有右翼的残兵基本都在河对岸了。”说到这里,多铎恍然大悟,赶忙叫冤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呀,右翼早就给西虏打散了,就算是中军的两黄旗也给敌军压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要是我那时候不烧桥,过来的肯定不是他们,而是刘成的兵马,那时可就都完了!” “多铎说的没错!”这时阿济格倒是替多铎说起好话来:“当时的情况你是没看到,军心都散了,要是不烧桥,不但两黄旗保不住,就连咱们也别想逃出来!” “我相信你们说的是真的,可是代善相信吗?留在盛京的其他亲贵相信吗?战死被俘的将士家人相信吗?”多尔衮冷笑道:“几万大军一起出征,别人都死的干干净净,就你的镶白旗全须全尾的活着回去了,换了你会怎么想?换了你是大汗会怎么做?老十五,依我看阿济格说不定还能保住条性命,你估计是死路一条了!” 听了多尔衮这番话,多铎已经是满头冷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正如多尔衮所说的,自从后金起兵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惨败,从征的各旗大军除了多铎的镶白旗先撤兵渡河之外,其他的都损失极为惨重,尤其是皇太极亲领的两黄旗,由于是全旗动员,除了护卫皇太极本人的护军之外,几乎全军覆没。这样的惨败,以后金当时严苛的军法,回到盛京后必然要拿出个替罪羊来,阿济格还能说自己遭到刘成的重兵围攻是以不敌,而多铎却是临敌先退,致使友军覆没,就算他是皇太极的亲弟,努尔哈赤的亲儿子,最好的下场也是剥夺全部权力爵位,幽禁终身。 “十四哥!”多铎一把抓住多尔衮的胳膊:“我知道你的办法最多,快替我想个脱罪的法子出来,这次败仗可真的不能怪我呀!我要是不先去抢浮桥,等刘成把他的左翼掉过头来,大家都得死!” “不是我不帮你!”多尔衮将自己的胳膊从多铎手中抽了出去:“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以为这次八哥会放过我?” “你?”阿济格听了一愣:“老十四,这话说的怪了?你根本就没参战,哪来的罪名?” “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失期当斩’吗?”多尔衮冷笑道:“咱们八哥那张嘴的厉害你们还不知道吗?” “老十四,你也把八哥想的太坏了吧?”阿济格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若是按你的说法,咱们三兄弟一个都跑不了,可这一仗输的这么惨,把咱们三个都收拾了,谁还替他对付明国呀?” “阿济格!”多尔衮冷笑道:“你想想,这一仗下来两黄旗都输光了,倒是我的正白旗和老十五的镶白旗都好好的。八哥手里就一个正蓝旗,还让阿巴泰抓住了,不把咱们兄弟三人收拾了,你说八哥在那个位置上坐的安稳?” 阿济格与多铎的眉头都紧皱了起来,所不同的是阿济格只是傻傻的张大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多铎则咬紧牙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唯有多尔衮一屁股坐了下来,随手抓过一只空杯子,笑道:“怎么,我跑了这么远的路,也不给口酒润润喉咙?” 多铎瞪了自己的兄长一眼,将酒壶用力一推,锡制的酒壶滑到多尔衮的手边。多尔衮没有被多铎明显的无礼行动表现出什么,给自己倒了酒,便一饮而尽咂了咂嘴,仿佛全然没有感觉到酒的味道已经发酸了。 “别喝了!”多铎终于耐不住性子,喝道:“十四哥,看你这样子已经有办法了吧,别绕圈子了,说出来吧!” 阿济格赶忙接口道:“对,老十四,自小你的法子就最多,你快说,咱们都听你的!” “法子?法子我有,就怕你们不敢用?”多尔衮笑道。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啥敢用不敢用的?”多铎冷笑道:“十四哥你快说,总不能看着大汗的刀架到咱们脖子上吧?” “很简单,只要把他杀了就行了!” “杀了大汗?”阿济格脸色大变:“这,这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多尔衮冷笑道:“你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两黄旗都完了,他身边只有一点护军,多铎的镶白旗基本都在。我来的时候没有让外人看到,以有心算无心,杀他不比杀鸡难?” “那盛京那边怎么办?”阿济格问道。 “一共八旗人马,去掉打光了的两黄旗还剩六旗,我和老十五就有两白旗,再告诉阿巴泰,只要他和咱们搭伙,正蓝旗就是他的了,这就过半了,代善年纪大了,又没有了儿子,只要咱们别去为难他,他也不会出头,剩下的两旗本来就人少,又没人挑头,自然会接受既成事实的。” 阿济格与多铎对视了一眼,多尔衮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又小心隐蔽自己的行踪,肯定不是临时起意,只怕早就有这个打算了。阿济格想了想,答道:“老十四,你只怕是早有这个打算了吧?” “不错!”多尔衮笑道:“不过八哥对咱们兄弟三人又何尝没有提防呢?要不然当初老汗去世,他为何要逼我们母亲殉葬?还不是怕我们年纪大了难制,先逼杀母亲去除我们的羽翼?” 帐篷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多尔衮方才提到的那件事情在后金的高层一直是一个禁忌的话题。当初努尔哈赤尸骨未凉,皇太极就联合其余三大贝勒迫使父亲的遗孀阿巴亥自杀殉葬,使得当时还年幼的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成了丧母之人。这件事情三人自然不可能忘记,但也决不能提起,否则就会引来杀身之祸。此时多尔衮公然说了出来,只能说明一点他已经决定向皇太极下手了。 “你觉得应该什么时候下手!”多铎的声音有些阴冷,阿济格张了张口,不过没有说话,他手中的兵力很少,既然多铎已经开了口,他已经没有反对的资格了。 “越快越好!”多尔衮压低了声音:“时间越长,我来的消息就越可能泄露出去,现在是个很敏感的时候,八哥是个很精明的人,一不小心就会出纰漏!” “好,那就马上动手!”多铎站起身来:“就用我的护军,一共有六百人!” “用不着这么多人,这种事情人多了反而碍事。你挑两百信得过的人就够了,我还带了一百多亲随来,加起来足够了!”多尔衮站起身来,对阿济格道:“我和老十五去动手,你就在这里掌握镶白旗的!” 冷风透过帐篷的缝隙,让烛火轻轻跳动,信笺上的文字就好像有了生命,在跳动舞蹈。皇太极不得不放下毛笔,揉了一下酸胀的眼睛,让其稍微休息一会儿。 “大汗!”遏必隆从帐篷外面进来了,他疲惫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由于害怕遭到拥有骑兵优势刘成的追击,皇太极在渡河之后就连夜向东北方向撤退,为此甚至将一部分辎重和伤员都放弃了,这对于人力和物力资源都极其贫乏的女真人来说可是极为痛苦的选择。 “嗯,你们两个稍微等我一会儿,我就快写完了!”皇太极指了指旁边的两张坐垫,示意两人坐下。遏必隆与巴布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不过他们没有说什么,便静静的坐下了。 很快,皇太极就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他将几张写好的信纸放到一旁晾干,一边将其放入两只信封,然后对遏必隆说:“你等会挑几匹好马返回盛京,把一封信交给代善,另外一封信交给济尔哈朗!” “是,大汗!”出于平日的习惯,遏必隆没有多问什么,走到了皇太极面前准备接信。可是皇太极并没有将信笺立即交给他,而是沉声道:“你马上出发,不要引起其他人注意,而且要将信亲手交给代善和济尔哈朗,明白了吗?” “是,大汗,我会用牛皮包裹住马蹄,绕过镶白旗的营地的!”遏必隆变得严肃起来,他已经听出了皇太极的言下之意这个“其他人”指的只可能是阿济格与多铎了。 “嗯!”看到遏必隆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皇太极欣慰的点了点头:“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出发!” 还没等遏必隆接过皇太极递过来的信笺,帐外突然传来几声闷响,遏必隆立刻听出了武器噼砍在**上的声音,他下意识的握住刀柄,回头看了皇太极一眼,平生第一次从主人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惊惶。 “什么人!”皇太极的声音依然保持着平时的威严,同时他向遏必隆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隐藏到屏风后面去。遏必隆灵巧的执行了命令,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是我,老十四!”随声走着进来的是多尔衮,多铎拉后了半步距离,紧随在后的是四名全副武装的甲士,皇太极敏锐发现甲士的战袍上沾有新鲜的血迹。不过他还是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脸上露出一副又惊又喜的表情:“十四弟?你这么快就到了!一路上辛苦了吧?快坐下休息会,我去给你拿点喝的来!”说罢他便朝帐后走去,一副去拿东西的样子。 “不必演戏了,八哥!”多尔衮脸色如常:“外面都是我的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皇太极停住脚步,原来的紫脸庞一下子变得惨白,他死死的盯着多尔衮,而多尔衮也毫不示弱的与其对视,良久之后皇太极才低下头来,苦笑道:“我也想到过会有今天,却想不到会来的这么快!” “我也想不到,真的!”多尔衮笑了笑:“八哥,如果不是这次你输的这么惨,我也绝对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就是我们爱新觉罗家的宿命,输了就要死,不是死在敌人手里,就是死在自家人的手里!” “好,好,好一个输了就要死!”皇太极惨笑了两声,原本笔挺的腰背弯了下来,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手足相残,被那刘成从中取利呢?”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