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章 姬小公子(完整)
西扫背负着沈四同还离院子有一段路,便听到十四夫人院中震耳的哭嚎声。 沈四同连忙叫西扫快点,西扫低声说:“那是小公子姬椹。他自从出生便有隐疾,平常不理人,若是有什么不如他的意,还动不动就会大哭发疯。有人说他是傻,有人说他是生时就被邪气附了身。后来姬公子有请神婆来看,但无好转。” 沈四同听是这样,到是没那么紧张了。 两人走近院子,远远便看到门口多了四五个护卫。 他们见到有人过来,噌地拔刀厉声道:“哪院之人还不速速回院去,不可乱走!?” 西扫连忙停下步子高声道:“是小沈公子来见十四夫人。” 那几人中有人低声说了句什么,才有人扬声道:“可行来!”待她们走近了,细细地打量,才推开门让她们进去。 两个人进院中一看,院中的仆奴们正被桃女指挥着收拾东西。虽然有几分慌乱,但除了偶尔搬动东西的声音外,都十分安静。 见她们回来了,桃女连忙上前急说:“公子说夜里会开城门让妇孺出城。到时候要让夫人带小公子走。”说着眼眶泛红道:“公子说他不走要留在城中。你快去劝一劝夫人吧。公子幼时就是夫人照顾,她与公子还从未分开过啊。” 沈四同点点头,沉吟问:“铜铁可都找出来了?” 桃女见她镇定,语气中不由得带上几分服从,道:“是,铁匠也来了。在侧园候着。” “那便好。你先挑轻便简的马车遮上家徽,要那些铁匠将车轮、车轴处都以铜铁加固。同行护卫都换上庶民之服。珠玉这类的东西切不可多带,路上够用就可。” 桃女点点头,但想了想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铁匠在车上以铁铜加固,那不是反而会加沉车子,让车子走得更慢吗?说道:“府中车辆皆是大好的硬木,就算再不平的路,飞奔百里千里都无需忧心。更何况最近的那个小城,离此处不过一天一夜的路。何必加固呢?” “自有用途。”沈四同笑道。 桃女见她这样笃定,虽然心中有疑虑却没有再说什么。 沈四同看看院中不停穿行的奴仆们,问:“此次可会有仆奴同行?” 桃女面色凄凄然,看了一眼那些忙碌着的奴隶,回头低声道:“无。” 沈四同叹息说:“你快去吧。天色已晚。” 桃女招招手叫来远处候着的大奴。大奴随着她快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向沈四同与西扫的背影,面有惧色低声说:“虽然不知道刚才他在说些什么,但五尺小儿却有那种神态,桃娘难道不觉得这位小沈公子实在有几分可怕吗?” 桃女怔了怔,脸色一变扭头断喝:“胡言乱语!虽历来说男子二十弱冠方算成年,但十几岁亦有才华出众者考得官职,而沈小公子更是智慧过人,怎么能以常理度之?比普通小子更早知事也不足为奇。贱奴见识浅薄,未见过天纵大才之人!” 大奴被喝斥,连忙缩头称是。 桃女深深地望了一眼沈四同的背影。扭头带人自去了。 沈四同进厅时,十四夫人正满面仓惶之色坐在塌上。 她身边坐着一个披散着头发,一身白衣的少年公子。身形细瘦,五官有几分像缩小版的姬公子,幼稚十足。这时候虽然没有哭闹了,但脸上并无表情十分呆滞,不知道在厅中找什么四处张望着,嘴里不停地飞快翕动却并没有声音。一看便知道异于常人。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了?”十四夫人见她进来站起身急急走了二步:“你快去劝一劝公子。以命换贤名不值得。若真是葬身此处,那名声要来又有什么用处?” 沈四同从西扫背上下来,微微叹息:“夫人既然跟随公子多年,应当了解公子啊。以为公子能听小子之劝吗?” “可是……可是……”十四夫人拉着沈四同的手面色更悲喃喃道:“出个皇后有多光耀门楣?他不知我只愿他长命百岁。我只愿他……”说到此处,停下来哽咽无法继续。 沈四同见她双手冰冷,连忙叫小奴奉暖炉来,安抚道:“公子足智多谋。定能平安。既然公子将小公子托付给了夫人,夫人更当保重自己。不负公子所托啊。” 十四夫人忍下泪来,点头道:“就是如此”看向身边痴痴呆呆的小儿,道:“只是——小公子这般——”更是难过起来。对他道:“姬椹?姬椹?我们就要离你父亲去了。”语调悲切。 而对方却茫然不知的模样,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拇指与食指不停地交错相对,口中喃喃自语。 沈四同不由得暗叹,女人是多么奇怪,即可以杀人,又可以这样怯懦弱小。 这时候,外间有个底气十足的声音道:“沈氏小公子可回来了?” 西扫闻言高声道:“已回。” 那个声音又道:“公子召他速去。” 西扫回头看向十四夫人,见她点头才高声回道:“是。” 十四夫人以帕试泪,拍拍沈四同的手,道:“公子有话嘱咐你,你快去罢。”期望地看着她又道:“不论成与不成,你要劝一劝他。” 可怜她到是一片真心,沈四同微微叹息,合手一礼口中称是。连忙同西扫又出门去。 外间等着的高壮护卫见沈四同被西扫背负而出。诧异道:“怎么?” 西扫气呼呼道:“我家公子伤了腿,走不得路!今日这一天可真是要磨去一条命了!!” 沈四同低声斥道:“西扫!” “沈小公子虽有智慧,却真正弱质啊。但被磨难道不是好事?”护卫咧嘴一笑,径直带路。 行至前厅,护卫进去禀报后,许多素服的文仕鱼贯而出。个个形行匆匆,时不时低声絮语面色凝重。想是这府中的食客与幕僚。 沈四同等他们都离开之后,踏步进门去。只见厅中排排长灯,烛火通明。
高塌上的姬氏脸皮略为疲惫,抬眸看向上堂来的小儿,抬手一挥。那些奴仆们尽数悄行而去。 “近一些。”他侧卧在塌上,繁花锦袍上以细碎宝石为蕊锦花随着他一动轻轻一荡,光芒刺目。 沈四同暗想,应该叫他金玉公子才对。只是俗得要死的东西,披挂在他身上都能这样服帖相衬,并不见落俗反而出众,可真叫人诧异。 她低头恭敬地躬着腰,向前走了几步。 塌上的人轻轻一笑:“再行” 沈四同又只得再向前,一直走到塌边,那片落在地上的袍脚就在她脚前,姬氏才让她停下来。说道:“你以为此次与蛮人一战,宋氏与幽州守兵有几成胜算?” “五五。不是胜,就是败而已。”沈四同道。 “你不怕死了?”姬氏意外。 “起初当然是怕。”沈四同苦笑说,她在初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怕得要死啊。顿了顿叹息继续道:“只是在外面转了一圈之后想明白,就算我怕得要死也没有用处,不会改变任何事情,就懒得再怕了。不如节省这些慌乱的时间做一些有用处的事。” “这到是有趣啊。”塌上的轻飘飘反问“那么,是因为觉得哭有用处,所以才哭吗?”语调之中听不出喜怒。 沈四同心中一惊,万没料到自己这句话竟然会被引到这个问题上来,连忙伏于地,高声道:“小子请公子恕罪!” 姬氏轻轻的笑声,在寂静的厅中格外刺耳:“噢?恕罪?不知你何罪之有?” 沈四同硬着头皮说:“小子之前为怕公子将小子赠人,所以才会那般小女儿姿态,想博取公子怜悯之心。幸得公子宽仁。” 塌上的人久久没有说话。 良久清声道:“抬起头来。” 沈四同心中一跳,缓缓抬头。 塌上公子似慵懒不堪,以一手撑头,微眯着眼睛看向她。黑发随意披着,本来有些病容的脸,被锦袍金灿灿的颜色一衬,倒是显得有几分鲜活气息。 “我一直在想,你怎么会遇到我呢?又查了查,你并不是宛南人。但你虽然言行狡诈,但又不像是有人派你来。”他温宛一笑:“不如你告诉我?” 沈四同稳住慌乱说道:“小子父母早已不在,只是想在乱世之中谋一段稳定的生活。而上天怜悯让小子遇到了公子啊。” “是吗?”姬氏伸出修长的手,微微一招。“来,让我看看你。”声音温柔。 沈四同脸色通红的,不由自主地向前移了移。 姬氏轻轻一笑,却猛然欠起身手抓在她衣襟之上狠狠一扯。 沈四同不由自主地一声惊呼,向后退去,但领口已经被扯开了,露出光洁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