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章 （下）

    沈四同乖巧地没有挣扎。

    她似乎疲惫了，不看向车中的人也不说话。任由一双双细嫩美丽的手将她扶送到最里面，送到那个脸上略有疲惫神色的公子面前。

    他衣上花影依旧，面上笑意仍在。

    伸出手轻轻拂弄在她脸上，眼神似乎带着怜悯，声调却冷漠：“这是我教你的第一桩事。你有的只是健康与智谋，终究可以信赖的不过是你自己。将来能为你自己扬眉吐气、报仇雪恨的，也只有你自己。”

    他轻笑了一声，抬起她的下巴，眯眼如狼，细细端详，继续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儿子。”

    沈四同抬眸看向病弱的公子。眼眸中说不清是什么样的神色。

    姬氏与那双清澈又冰冷的双眸相视片刻，不由得飞快地伸手捂在她的眼睛上。

    沈四同静静地坐着，在黑暗之中睁着眼睛。

    “你不是如此脆弱之人，我喜欢你坚韧。再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顿了顿才说道：“做我的儿子，除了安宁，什么都会有。这不是你所期盼的吗？”

    沈四同口中声音沙哑“你是不是什么事都知道？”

    姬氏用平静的声音说：“不，也有许多事不知道。不过既然你自己也记不得，那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你怎么知道我愿意做你的儿子？你怎么敢把我养在身边？也许我恨你至深。愿食rou饮血。”

    姬氏轻笑，拉她在自己膝上卧下，口中道：“我从来不喜欢狗的谄媚，到对难以驯服的狼獒十分中意。我喜欢你聪慧狡黠。”

    他声音还是那样平静，手轻轻抚在她头上，淡淡道：“我的儿子应该是你这样的。”声音里有些怅然。

    应该是？这世界上有许多事应该是别的样子。王大不应该死，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沈四同静静卧在他膝上，阳光从小窗投在她侧脸上，照得皮肤晶莹剔透。

    在姬氏看来，她似乎真的累了。跑了太远的路，又经历了太多的起伏。他嘴角微翘，面带笑容开口道：“七王有一只鹰。你看见了吗？”

    虽然没有听到回答，也继续说道：“熬鹰是件费神的事。先抓住它，不给它片刻安宁小憩，熬着它，使它困乏，惊吓它，消磨野性与傲气。使得它驯服。最后它累得落在地上，不能再飞。那时候它才是你的啊。你可以教它很多事。等回到皇都，我带你骑马熬鹰。你一定会喜欢。”

    沈四同觉得捂住她眼睛的手像一块寒冰。她想撕破身边所有的东西，发泄心中的不满与怨恨，但最终只是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

    “我要读书识字。”声音在姬氏听来有疲惫的柔弱。软软的，如同猫崽刚出世时小小的啼音。也是对他的认同。

    “当然。”姬氏声音中有几分温柔。甚至觉得毕竟她年纪还小，生得好看，就算偶尔有些娇气软弱，也并没有那样让人讨厌。自己之前太严苛了些。

    “我再不担忧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声音听上去温顺。还有些微微颤抖。似乎不敢相信这件事。

    “当然。”姬氏笑起来这个笑容很浅，但却真实和蔼。

    远远看上去，仿佛真是天伦美满的父子。

    姬氏笑着，似乎想到什么事情，喃喃道：“陛下也会喜欢你。他身边太多不能重用但又不能去讨厌的人。这正是我们的机会。”回神笑道：“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他的哥哥死了，他不会恨……不会恨吗？”沈四同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尖锐。用尽力量才勉强保持着自己的声调，不要太过异常。

    姬氏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十分可笑的问题。低低地笑了好一会儿，才说：“睡吧。”

    “是”沈四同乖巧应声。

    修长的双手从她面容上移开，露出那双冰冷、毫无感情的眼睛。

    她飞快地垂下眼眸，将头埋在他锦袍上，低声说：“这可真是太好了啊——父亲。”

    冗长的车队，在被深雪覆盖的平原上缓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