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旧事
自从梦魇一事发生后，一诺敏感地发现曼娘似乎越来越长时间地待在自己的房间。不过即使他感到奇怪，可也不敢随便去打扰她。整个舍得阁中，也只有他的大师父涂山氏敢去时不时地招惹一下曼娘，美其名曰“确定一下她是不是死在屋子里”。终于在一个早晨，曼娘心情不错地出现在舍得阁的大厅上，眯着眼听一诺慢慢地跟她汇报舍得阁的近况。 此时，屋外阳光正好。敞开的大门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诺扭头一瞧，正是涂山氏。 周围的树木早已变成了灿烂的金黄色，地面上也被这些树叶铺上了一层碎金路。银白色的鞋子踩在落叶堆积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碧色的衣服下摆随着走动的动作划出一条绿色的弧线。涂山氏手执一柄折扇，一身碧色衣衫，身姿挺拔，好似一介清俊的风流才子。不过那美艳胜过女儿的容貌却让他多了几分魅惑。 “许久不见了，曼老板。” 虽然没有穿着惯常的红衣，但那一身绿得可以滴水的衣服亦能显示出涂山氏的张扬个性。他笑的邪魅张扬，风sao地摇着扇子走到曼娘身前。 一般人见此美人只怕是要半天回不过来神，可曼娘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冷冷开口道： “明明昨天才见过。我可没工夫陪你玩久别重逢的把戏。” 涂山手持折扇，笑着看向曼娘，挑眉道：“你身为主人躺在榻上，却让我这么个客人站着，未免有失礼节了吧。” 曼娘闻言也不恼，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涂山。却正巧接上了涂山飞来的媚眼。曼娘眼角一抽，只好冷冷的瞥了一眼一诺。一诺接到曼娘的目光，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笑着对涂山道：“既然如此，一诺就为大师父再搬来一张美人榻好了。” 涂山闻言，手中摇扇子的动作不自觉的顿了一下，而后略有不自然的笑道：“不用那么麻烦，我还是和曼娘挤一挤好了。”说罢，便手持折扇，从容移步，毫不客气的坐在美人榻上的空处。 曼娘只是瞥了他一眼，也不答话。一诺见此则道：“主人，我去给大师父泡茶。”躬身就要退下。涂山忙嬉笑道：“你这一声‘师父’叫得我心中有愧。明明我都没有教会你什么东西。”一诺闻言也不反驳，仍是微微一笑着退下。 眼角瞥见一诺的身影消失，涂山立刻往曼娘身边凑了凑嗔道：“不要对人家这么冷淡嘛，怎么说我们也算是相识多年的姐妹了。”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用如此娇嗔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本应该让人感到难受，但这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少了几分不和谐的感受，反而多了一种说不出的风情。 但曼娘却不受什么影响，只是道：“你现在是男人。”似乎感觉还不够，就又加了一句补充道：“而且我们的相识也并不愉快。” 涂山闻言笑了笑，道：“好像，每次我见到你的时候，都能看到你最狼狈的样子呢。” 说实话，曼娘和涂山氏的相识确实是不太愉快。 一千多年前，曼娘正经历了一场永生难忘的灭顶之灾。原本以为心脏被击碎、必死无疑的她，却因为本身具有的强大的怨气而吸引了杀生石。 涂山氏碧落因为被姜子牙等人射杀，就化成了一块杀生石，保留了一缕残魂。杀生石因为具有强大的怨气而导致靠近她的鸟兽会被尽数毒杀，于是又遭到了新一轮的追杀。为了避免被人彻底毁灭，杀生石就开始边逃边寻找可以庇护的地方。正巧她当时便路过曼娘附近，被其吸引；又适逢曼娘被击碎了心脏，所以她就钻进了曼娘的心口，代替了她的心脏。于是，这一人一石就因为对方而幸存了下来。 不过，当时紧随杀生石而来的还有涂山氏——那个时候他还是她，名为女娇，是个美艳的女子。 曼娘当时实际上是昏迷不醒地躺在河边，心口上的创伤还没有完全愈合。没有呼吸，亦没有心跳。女娇想要把杀生石带回九尾狐族中，希望可以有机会复活碧落，所以她就把化成了狐爪的手探进了曼娘的胸口，想要直接剜出杀生石。可她的手刚探进曼娘的皮rou之中，就快要触到杀生石时，曼娘却突然睁开了眼，直直地盯着女娇看。曼娘当时是一身染血的素色麻衣，腰间系着两掌宽的黑色绣金纹腰带。全身都有被火灼烧过的痕迹。发黑如漆，却面色苍白。只有左眼下一道长至半腮的红色泪痕十分醒目。那泪痕中的红色如同流水一样闪烁着红色的光。女娇被曼娘眼中的深不见底的幽黑惊到了，手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曼娘此时的黑眸中也闪过了猩红的光芒，用那沙哑粗粝无比的声音冷冷问道： “你想，干什么？” “啧……”女娇嘴角挂上了玩味的笑：“有意思。我现在似乎发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了。” 杀生石，杀生无数，不论鸟兽人畜，靠近其百步者，都会被尽数毒杀。而曼娘再接触到杀生石后，不仅没有立刻死去，反而由濒死的状态“活”了过来。其中的缘由，耐人寻味。 “有意思……我现在改主意了。”女娇凑近曼娘笑意盈盈道：“我想要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告诉我，你是谁？” “巫，月。” 于是，自称“月”的曼娘和她之间就开始有了这么一段孽缘。曼娘醒来以后，她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期间，女娇几乎一直都陪在曼娘身边，甚至还指导起了曼娘的法术。在她发现曼娘会的仅仅是人界的法术后，就主动开始指导曼娘。不仅指导法术，还跟她讲了许多只有女娇这样身为大妖才知道的秘闻禁术。可以说，如果没有当时的女娇，曼娘的路会走得更加艰辛。 直到曼娘第一次用黑炎将一只鬼车①烧成飞灰时，她盯着自己的双手看了许久，不动不出声。女娇原本只是对曼娘的黑炎感到吃惊，可在看到曼娘反常的一动不动时，也察觉到了曼娘的异常——她的手渐渐露出白色的指骨，嘴唇发紫，双眼开始变得猩红，浑身颤抖不已。这是女娇第一次看见曼娘被诱发出了心中魔性后的样子。 之后，女娇用了什么方法使曼娘恢复正常，就无从可知了。因为他二人之后对此事都绝口不提。而女娇也在此事之后，直接消失了好一段时间。 当女娇再次找到曼娘时，曼娘对她的第一句话就是： “曼娘。以后，我就只是舍得阁的老板曼娘。” 女娇消失的这段时间里，阿碧怂恿曼娘又捡来了一诺。瘦瘦小小的一诺被曼娘救活后，就被已经转变了性别的涂山氏带在身边五年。这五年一诺所学到的虽然不及曼娘多，可也算是获益匪浅。他遵照曼娘的要求，称涂山为“大师父”，可涂山却不承认有他这么个弟子；反而涂山总是想要曼娘称他为师父。不过，曼娘是不会这么做的。不仅曼娘本人不同意，就连杀生石中阿碧的残魂也不允许曼娘叫涂山为师父的——这样，涂山又要盖过她一头了。 －－－－－－－－－－－－－－－－－－－－－－－－－－－－－－－－－－－－－－－－－－－－－－－－－－－－ ①鬼车：别名九头鸟。色赤，似鸭，大者翼广丈许，昼盲夜了，稍遇阴晦，则飞鸣而过。爱入人家烁人魂气。亦有说法称九首曾为犬呲其一，常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