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出嫁前夕
二十天后——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随着媒婆话语一句一句地落下，小冉就感觉到白玉梳子从她的长发上一下一下地滑落。铜镜中映出了自己沉静如水的素容，现在她还是素面的，可是过不了多久，媒婆喜婆将会为她画眉，为她上胭脂水粉，以及涂唇。披散在背上的长发也将会被媒婆挽起来，她也将因此结束作为姑娘的生活，成为一个“夫人”。 小冉牙都酸了。 她还有大好的青春要挥霍，才不要马上就嫁人，进入婚姻的坟墓呢！ 媒婆磨磨唧唧地给小冉上好妆容，凑近铜镜一看，笑弯了眼：“姑娘这下可漂亮了，奴家做了这么多次媒，见过那么多要出嫁的姑娘呀，都没你漂亮！” 小冉冷漠的面容终于忍不住扯出一丝笑意，她颔首垂眉低笑：“花姨说笑了。”她才不相信媒婆的恭维呢，这媒婆是京城中最好的媒婆，说过的媒没八百也上千了，经由她手的出嫁姑娘多的是十八年华，貌美如花的。她小冉不过才十二岁，样貌都还没长成，和那些长成的大小姐怎么比得起来？ 媒婆笑呵呵地翘着兰花指捏起了红盖头…… “等等。”小冉抿住了嘴角，重新变回了端庄的新娘子。 媒婆停住了手，红盖头停在小冉头上三寸处。小冉微微一笑，抬眼看向媒婆：“花姨，我娘亲病重，现在离吉时还有一段时间，我想回婉月院看看我病重的母亲，可以么？” 媒婆露出了为难的脸色，低声道：“小姐，这不合……” “花姨！”小冉的目光直直望进媒婆的眼中：“小冉只有一个母亲，出嫁之后将再难见到母亲了，反正现在离吉时还有一段时间，就让我回婉月院再看看老母亲吧！” 媒婆眼神恍惚，诺诺地点了点头：“那小姐快去快回，误了吉时不好……” “我会的，谢谢花姨。”小冉微笑，她提着隆重的喜服站了起来，一个丫鬟上前来服侍，正是粉嫩嫩的小丫鬟清流来着。清流小丫鬟扶着她，以免她踩中冗长的喜服裙角，实际上却是小声问她：“你又想搞什么鬼？” 小冉轻移莲步，有丫鬟的扶持，她走得轻松多了。直到走出门外，她才低声回了清流小丫鬟的话：“夫人待我如亲生女儿，小冉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一日为母，便终身为母，小冉想在走之前祭拜一下白夫人。” “快去快回。” “谢谢。” 两人之间没有眼神交流，声音细如蚊吟，浅浅谈话间却让小冉心生感激。 也许是这二十日以来，小冉经过白老爷那一吓，安分多了，做事也比往日刻苦用功，每日午饭照例去和白太老爷一同用饭，棕玉和清流轮流着监视她，发觉她乖巧许多，像一只把爪子收入rou垫中的猫咪，只要顺顺毛，就变得乖巧极了。 这样的小冉让棕玉和清流松懈了，小冉根本没有想过清流会这么轻易地放行自己回婉月院去，她猜不到其他原因，只能把一切都归功于自己近来表现不错了。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蹊跷，因为越临近出嫁，棕玉和清流对她的态度就越温和，若用一个过分的词来形容，那就是宠溺——这才让小冉觉得诡异。 白府因为要办喜事，整个府无处不见张灯结彩，一派喜庆。小冉穿着新娘喜服，不好在白府中招摇行走，清流带着她走了僻径，僻径路上几乎没见到一个下人，小冉在清流的扶持下，很快就到了婉月院。站在婉月院门口时，小冉想，也许清流比白府的人还更清楚白府…… 婉月院很冷清，自从白夫人死后就变得很冷清了，白太老爷封锁了婉月院，婉月院至今已经变成了停留白夫人尸身的灵堂，婉月院的丫鬟也遣散了不少，只有两个丫鬟自愿留下来在白夫人灵前服侍，那就是月依与璃盏。 一进屋，小冉便闻到了nongnong的香烛味，她心里觉得安慰多了，白家人天性凉薄，为了守住秘密，是铁了心不来拜祭白夫人的，这nongnong的香烛味显然是一日都没断过香火的，这一切恐怕就要归功于守在婉月院的月依与璃盏了。 “小姐，你来了？”跪在白夫人棺木前的月依最先察觉到小冉的进来，这两个丫鬟因为守灵换上了白色麻衣，当小冉穿着一身大红色喜服进门的时候，与这白色惨淡的灵堂显得格格不入。 小冉对月依点点头：“我来祭拜一下母亲，不然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嗯。”月依起身，和璃盏一块儿准备了香，她们点了三支香，将香递给小冉，轻声道：“小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恐怕今日一别，我们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夫人再过几日便要下葬了，小姐你却不能看着夫人入土……” 小冉的微笑黯了黯，她接过香，跪在夫人棺木前，拜了三拜，才插进香坛中。 “是呀，今日一别，就再也不能和母亲见面了……”白府人是不待见她的，恐怕嫁出去之后，连回家省亲的机会都不会给她的，那就更别说是到白夫人墓前祭拜了。今日出嫁，按理而言，本应该是由母亲为女儿梳头的，但是白夫人已经过世，白府对外人道是白夫人病重，所以另请了他人为她梳头。这女儿家出嫁前的梳头是讲规矩的，母亲不在了，那便请家中最亲近的女性长辈为女儿梳头，可是今日为小冉梳头的却是白府用钱买来的媒婆，那意味小冉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了：白府就算让她代替真正的白小姐嫁过去，但绝不承认她的身份！ 小冉静静地看着白夫人的棺木好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和母亲说几句话。” “可是小姐，这时辰……”清流小丫鬟低声提醒。 “时辰还早得很，就让我和母亲说几句话吧，就几句话而已！”小冉低声哀求，眼睛说红就红了。 清流看着她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他点了点头，道：“奴婢到屋外守着。” “多谢。” 三个丫鬟福了一礼，悄悄地退出了灵堂，替她掩上了房门。 小冉静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她已经准备好一切，逃跑的路线，京城以及京城郊外的地图尽在她的脑海里，她这些日子里在清流棕玉两人的教导下已经把这个世界高层人士的礼仪风俗习惯都了解了个遍，这样出去，她可以凭借着学来的东西赚钱，以养活自己了。 她轻声道：“出来吧，他们都走了。” “嘻嘻。”清灵的低笑声从内室中传了出来，一个小脑袋钻了出来，她瞧见屋内只剩下小冉一人了，便高兴地笑了。她提着裙角踩着小碎步，走了出来，身上穿着的大红喜服赫然与小冉身上穿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