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巫师学堂
九九在仙姑背上挣扎两下就老实了，哭累了就睡，颠簸醒后又继续哭，毛仙姑给她喝了几口水以后，九九又睡了。离开山路以后仙姑雇了马车，一路颠到江郎山脚下，仙姑在山下石门镇上吃了点东西，休息片刻，就背上九九走上山路，过了三片石的一线天，再转到郎峰和亚峰之间的山里小屋时，天已经黑了。 江郎山上，仙姑的住处－－－－－仙居堂。山中一片漆黑，只有仙居堂的一扇小窗还透出微弱的光。 姑婆还没睡，她在等毛仙姑。姑婆是个年将六十的老人，也穿着巫婆特有的黑衣，身材矮小驼背，满脸皱纹却目光犀利，在江郎山了生活了四十年，毛仙姑当年逃婚进山，也多亏了姑婆的收留和照应。见毛仙姑疲惫地回来了，她赶紧帮仙姑从背上把昏昏沉沉的九九抱到床上。 “还没吃东西吧？”姑婆端来碗粥。 仙姑一口气喝了粥：“这几天你辛苦了，山里没什么事吧？” 姑婆回答：“没什么大事，你放心吧！清明这两天山里不干净，没让姑娘们出去采药，昨天小凤教她们识字哩，今天白天我给她们讲五行相生相克和八字排盘。你这回下山没去石门镇上看儿子吗？石头说想你了，过几天跟他爹上山来看你！” 听见“石头”二字，毛仙姑幸福地笑了，石头是她的宝贝儿子，今年已经九岁了。石头爹带着儿子在石门镇开了家小药铺，经营姑娘们从山里采的草药和蛇虫，小药铺子也是毛仙姑帮人看病算命和受人邀请去赶鬼驱邪的场所和门面。今天毛仙姑路过石门镇，竟没来得及看自己儿子一眼。 收拾完，毛仙姑就睡下了，一夜无话，转眼天已大亮。 姑婆去厨房给女孩们烧早饭去了，仙姑昨天累了一整天，晚起了一会。 小凤招呼师妹们起床洗漱后，来到师父毛仙姑的房内。 小凤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如果没有人中处明显的疤痕，她应该很漂亮的。她是姑婆捡来的兔唇弃婴。刚来山里时连米汤都很难喂进去。好在不久毛仙姑上山来，和姑婆一起大着胆子给小凤缝合嘴唇，剪开缝上先后折腾了好几次，小凤吃了不少苦头，但小姑娘的顽强和坚韧让人钦佩，姑婆和仙姑的努力也终于没有白费，小凤的上唇虽然有难看的疤，但能正常地吃饭和说话了！小凤从小就乖巧懂事，帮着姑婆和师父照看后来的小师妹们，也能干些送药下山、背米上山的累活。 “这是新来的小师妹吗？”小凤拉起九九，抚摸着九九鲜亮的毛斗篷：“这衣服真漂亮，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是呀！先领她去吃早饭吧，等会帮她换上件你们穿过的旧衣服，和大家一起念书去！”师父毛仙姑吩咐道。 九九好奇地看着小凤的上唇，小凤宽容地笑了笑，领着九九穿衣走出了小屋。 屋外豁然开朗，阳光温暖地撒在这栋建在崇山峻岭中的土坯毛毡顶房子上，清新而芬芳的空气一下子冲进九九的鼻腔和肺里，九九晕乎的脑袋登时清醒了许多！房子背山面东南，前面有一小块空地，正铺着席子、架着架子晒草药和菜干。屋子三开间，屋檐下有块“仙居堂”的匾额。中间一大间是姑娘们的卧室兼课堂，东头是姑婆和仙姑的卧室、西头是厨房兼饭厅。仙居堂东面不远有条小溪,沿小溪向上走一百来步还有间小屋，是储藏草药，工具和柴火的库房；仙居堂西面不远向山下走几十步有个小菜园子，种着油菜、辣椒葱蒜。 九九问马桶在哪里？小凤带她去了菜园子边的茅房、还帮忙解了裤子，那茅房实在不怎么样，够简陋的。不过是一个土坑上面架了两块木板，两腿分别占在两块木板上，就可以如厕了。九九捂着鼻子、分开两腿，颤巍巍地解了手，小凤帮她整理好衣裤，拉着她进了厨房兼饭厅。 进屋一看，九九连连倒退几步，吓得说不出话来！ 饭厅里已经坐了七八个女孩，清一色的蓝花布衣裳。大的十五六岁，最小的比九九大一、二岁。姑娘中几个有明显残疾，老三小晴的右眼突兀而苍白地圆睁着，老五双儿的左手象鸡爪一般又瘦又小地蜷缩在右肋旁，老六小美从左脸到下巴有着乌黑泛青的胎记。女孩子们好奇地目不转睛地同时注视着九九和她身上光鲜的衣服。别说是个五岁女孩害怕，就是大人也会倒吸一口凉气！ “去，坐下吃饭吧！你不会自己连饭都不会吃吧？”小凤说。九九因为害怕、不由自主地躲到小凤身后，心想这是什么地方？她们怎么这样面目恐怖？为何这样看着我？ 这时，坐在角落里的一个非常清秀俊俏的女孩站了起来，这是个健康的六、七岁模样的女孩，甜甜的微笑，对九九说：“我叫小月，你坐在我旁边吧。”说着过来拉九九，小月的声音非常好听又漂亮，九九犹豫了一下就跟着小月坐下了。 “你是新来的九师妹吗？”小月问。 九九不知道“师妹”是什么意思，但听到“九”字，就糊里糊涂地点点头。 “我是八师妹，你来了以后我就可以是八师姐了，你叫我八师姐，知道吗？” 九九再一次点点头，学着小月的样子，先喝了一口粥，拿起米糕咬一口，再把半个咸鸭蛋挖进粥碗里。九九饿极了，吃的比小月还多。吃完抹了嘴，跟着小月去了隔壁一间。 大女孩子们早在隔壁把被子铺盖卷了起来，腾出床板来当书桌，排好了小凳子，等着开课呢！女孩子中老二云儿和老四小丫都是正常孩子，云儿十六岁，长得壮实而憨厚老，老四小丫十三岁，瘦削单薄，老七小萍今年八岁，长相粗糙、脚还有点跛。 四个年幼的女孩坐在前排，四个稍大的女孩坐后排，九九坐在小月旁边。 毛仙姑进来，孩子们兴奋地叫着：“师父！师父！”仙姑一一答应着。 “今天师父再给大家讲讲什么是巫师！巫师是做什么的呀？”仙姑问。 “治病驱妖、算命解难、救死扶伤、造福百姓！”众女弟子齐声回答，声音洪亮整齐，吓了九九一跳。一百多年以后，九九的来生在上海宝山的吴淞医院看见白求恩像基座上的“救死扶伤”时，会猛然想起今天师姐们的朗朗诵读！这是后话。 “很好！我们巫师和大夫、道士有很大不同。大夫御医可以行走皇宫和贵家府邸，而巫蛊进皇宫是要被杀头的，这是为什么？是因为他们害怕我们巫师，巫术神秘高深，能救人于无形，也能杀人于无影，我们能和死人对话，和神仙交谈，巫术无所不能，所以他们害怕了！”毛仙姑朗朗说道。 女孩子们听得十分认真，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 九九听不懂，她只听到了“被杀头”、“杀人”“和死人对话”……心里十分害怕。看到其他女孩开心而轻松的模样，十分不解，只好稀里糊涂的坐着继续听下去。 “巫师在他们看来是下九流，但是所谓的下九流就是没有门派之争，包容各方，包罗万象。我们既要象道家那样修炼自身，又要象佛家那样普度众生，我们既要学习医术，运用草药针灸；又要学习五行紫薇，排盘算命；还要懂得风水堪舆、安宅点xue；要学习运用各种法器、书写和念诵符咒......”毛仙姑继续侃侃而谈。 九九觉得小板凳很硌屁股，坐着不舒服，不耐烦地站起身来，小月握住九九的手，小声说：“不要乱动，师父讲课呢！” 九九疑惑了一下，听话地坐下了。她看到所有的女孩都专心致志，只好抬起头继续茫然地盯着毛仙姑讲道。 “……如果有足够的天资和缘分，师父还会教你去冥界翻看阎罗王的生死簿，打点黑白无常拖延归天时辰；教你们去仙界借用宝物降妖除魔。总之，我们能做常人做不到的事情，我们就是仙！而那些称呼我们巫婆的人，事实上根本不懂得……”仙姑正说着， “哇－－－－－！”九九突然发出震天动地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