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引魂上路
小萍回门以后，便和汤老板一起住在廿八都新购置的大宅子里面。 廿八都的秋夜宁静而温馨，汤家的新宅子是为了新夫人而购置装饰起来的，豪华大气。汤老板和新夫人小萍在卧室里说了一会子生意上的闲话，便起身道：“你先睡吧，我……” 小萍一把拉住丈夫：“你别走，又要睡到别处去吗？我还有事和你商量。” 汤友清无奈，只得又坐下，柔声道：“什么事？” 小萍：“我们俩一起搬到廿八都新房子来了，把子豪小少爷一个人留在县城，不太好吧？别人会说我这个后妈闲话的。我想，该叫小少爷也搬过来住，我也好和他多亲近亲近。” 汤友清一听，不觉皱起眉头，道：“自家的事，管别人说什么闲话？子豪就要满14岁了，又不是小孩子，过几年就娶媳妇了。现平时家里有先生教着念书，又有老妈子伺候，他外公、舅舅也时常会去看他，有什么不好？” 小萍噘起嘴，想了想又说：“我身边的喜鹊这丫头很是胆小、又冒失，听说府里有个老妈子，叫章妈，以前是伺候夫人的，甚是妥贴周到，不如叫她也来廿八都来帮忙照应，可好？” 汤友清更加不悦：“章妈是子豪的妈从娘家带来的奶娘，现在年纪也大了，只肯服侍子豪，其他人也使唤不动她的，需要丫头、老妈，你另外再找就是了。” 小萍并不在意丈夫的脸色，固执道：“那叫子豪小少爷和章妈一起来廿八都，岂不是正好？” 汤友清气急败坏：“叫你莫要多事，你只管好自己便是！”说完，拂袖而去。 小萍并没有惊讶、也沮丧、甚至一点也没有生气，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汤友清摔门而出以后，她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匪夷所思的微笑…… 终于等到了两天以后，汤友清去杭州办事，要七、八天以后才能回来。 汤老板一离开，小萍就叫了辆马车，一路飞奔着朝江山县城而去…… 江山县城，汤家的老宅子里。 小少爷汤子豪不知所措地、毕恭毕敬地站着，穿这灰色的缎子夹袄，带着褐色的帽子，低垂的双手，十分乖巧。虽然，他的个子几乎和小萍一样高了，但是，毕竟还是个孩子，窄窄的肩膀和纯净的眼神，无声地泄露着他的单薄。他喃喃道：“这个……这个？现在就走吗？”目光却一直无助地望着章妈。 章妈年纪超过六十了，满脸皱纹，穿的比普通下人要好一些，一身黑缎夹袄。身体还硬朗，目光犀利、面相精明而坚毅，甚至有点凶悍，双手粗大结实，一看就是个十分能干有主张的老太太。 章妈对小萍并不十分恭敬：“新夫人，小少爷自从出生就没离开过这里，搬出去怕住不习惯吧。还有，若是老爷真想叫咱们去廿八都住，也该事先商量一下，派人提前来通知一下吧？……” 小萍心里想：商量？和你这么个下人商量吗？于是，颇为不悦道：“老爷就是和我提前商量了，才派我来接你们的。收拾东西吧，吃了中饭就走！” 汤子豪怯怯地看着小萍：“晚、晚娘，教我念书的先生，可以一起去吗？” 小萍点点头：“嗯！”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章妈极不情愿地和小少爷子豪一起收拾起书本、衣物、用品等，扎了几个大包袱，然后急急忙忙走进里屋，在先夫人得灵位前焚香磕头、祷告了一番，最后用红缎子抱了先夫人的牌位，恭敬地放在包袱里，带走。 ……两辆马车、载满行李，章妈和小萍一乘、小少爷和教书先生一乘，“吱吱呀呀”向西南廿八都而去。 小萍知道，从县城的家门一出来，章妈就偷偷地往路上洒白米粒，马车每走出三、五尺，就洒上一小撮。小萍装作没看见，心里却暗自惊讶：看来章妈是知道先夫人的魂魄尚滞留在老宅子里的，竟还敢悄悄地引路，想把她带到廿八都去！同时小萍又觉得好笑：章妈毕竟不是给鬼神引路的行家，撒米引路一般一丈远扔上几粒就够了，照这样洒下去，章妈包袱里的几斤米，怕是还没到廿八都早就洒光了。 天黑之前，一行人终于颠簸到了廿八都。 吃过晚饭，天已经彻底黑了，章妈帮着小少爷铺床、整理、归置完新房间，已近亥时了。章妈回到自己房里，她关了房门，掏出牌位，点了香烛、摆了团蒲，跪在灵位前，碎碎地念叨、呼唤起来。 小萍无声地站在门外，隔着门板对着屋里冷冷道：“别着急烧香磕头，夜路难行，鬼魂哪里这么快就能跟了来？” 屋子里的章妈吓了一跳，忙转身起来开门，见是新夫人小萍，便努力故作镇定道：“新夫人吓着老奴了。什么鬼魂跟来不跟来的？奴婢跟着小少爷搬家了，只是在告慰先夫人在天之灵，并求她保佑我们一切平安呢。” 小萍不紧不慢说道：“章妈不必紧张，其实我已见过先夫人的。魂魄在白天无法出门，要等到晚上才能出来赶路，晚上容易迷路，特别是来到陌生的地方。你白天带的白米本不够，且多被风吹散、鸟兽吃食了，好在我也在路上设了“接引符”，想必先夫人今晚子时能到的。” 章妈顿时目瞪口呆！她没有想到，相貌粗陋平庸、瘸腿、毫不起眼的新夫人竟有如此能耐和本事，只是不知道她意欲何为，所以，一时间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萍微微一笑，拉章妈坐下，又给章妈倒了杯水。 小萍诚恳道：“先夫人亡故已经十年了，魂魄竟还没有归位，或是有冤情、或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知道章妈你是有情有义的忠仆，如何不帮你的旧主了却心愿，也好让她早日超升、早登极乐。难道你就忍心看她这样流落在外、苦苦游荡吗？” 章妈眼中泪光盈盈，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