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返回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我把带来的最后一点食物也吃完，又留恋地看了看还长着很多人参的红松林，踏上了返回的征途。

    回去的时候走得慢——高一点的坎也不跳了，宽一点的沟也不跃了——要顾及背包里的参须不被震坏。

    我小心翼翼，一会儿把背包背在肩上，一会儿又抱在胸前——由于我的个子还不够高，背在背上呢，怕下滑的时候压坏参须，抱在胸前呢，又挡住视线——总之就是，这个背包的存在感很强！就像是前世，父亲进城时手里拎的装钱的蛇皮袋！——我的心情也像当时的父亲一样别扭。当时的父亲是：既要盯紧蛇皮袋，又要（装作）忽视它，尽量不瞄它，让别人把它当成一堆破烂；我的心情也这样：既要看紧那个背包，又要忽视它，去看路况。

    背包又沉——有些人参上沾有泥巴，我不敢磕打或使劲擦拭，还是怕弄掉参须——谁知道少一根须要少多少钱！所以背包还是蛮沉的——就是背它半口袋萝卜它也沉呀！而且是越来越感觉沉——虽然我知道这个是心理作用，但双肩的感受是实实在在的——感觉真的可以积累呀！

    后来又饿。因为天气还是比较热，又怕引起父亲的怀疑而不让我这么长时间在外逗留，我带的吃的不够三天——事实上仅一天的量。但由于我经常在外吃，补衬下来两天也能对付，但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末了——装食物的袋子都被用来装人参了，食物怕是消化得差不多了——沿途的野果倒是有很多，但我没心思去采摘——一个劲地往前走，除非是就在我手边的，我就顺便掳上一把。

    到了晚上，路更不好走——来的时候走夜路，即便是趔趄了一下，甚至是小小的摔一跤，都当成是娱乐自己的小游戏，但现在不能——背包贵重着呢，摔了我也不能碰了它。所以，不踏实了这步，我决不迈出下一步——速度，就可想而知！

    但！前世读高中时，曾经进行社会实践——和一大群不知农村是啥的城里娇娃在农村里折腾，当时他们有一句啥名言来着——还让我嗤之以鼻——那就是：痛，并快乐着！

    现在，我真想穿越回去告诉我高中的同学们：我错了呀！真的有这种“不可能的矛盾感觉”（当时我批博他们的原话）存在呀！真是没有体验，也没有发言权！

    因为现在，我就是这种心情：即便又累又饿，我的心情还是很飞扬！

    我真的有一种满载而归的感觉——背的都是钱啊！

    途中看见小兔子、山羊之类，我愉快地吹口哨，和它们打招呼——这在我看来已经是非常友好、非常善良的行为了——虽然弓箭在身，难得地没有射杀它们的欲望。果然是“仓禀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啊(储备了粮食黄金，尔后人们才关心礼节；吃饱了穿暖了，尔后人们才懂得荣辱)！

    将近凌晨的时候，我才摸到了前天睡觉的地方。——花了比来时多一半的功夫。

    我累极，精神却依然亢奋，没有睡意。

    爬上吊床，一边努力暗示自己“我很困，我很睡觉”；一边又提醒自己“不要睡得太沉，别担误回家，今天天黑前必须赶回家”。

    迷迷糊糊中，我睡了大约两三个小时，不敢再睡，怕一睡又睡得太死，于是只在附近找了一点吃的，又接着往回走。

    天气很炎热，我一直在做着体力的活，出汗难以避免。已经几天没有洗澡，身体腻腻乎乎的，又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幸亏没有旁的人在身边。

    我无比地盼望见着那个破茅房——不对，这种说法会让人产生误会，让人以为我想去那五谷轮回之所——其实在山林这种五谷轮回之所根本不用找，说来恶心，请大家臆想。

    我无比盼望的是我的家。虽然是个茅草房。但她俱备家的功能——这对此时此刻的我来说，已经是足够了。

    也许真的是“新起茅房三日香”，开始我还有个新鲜劲，想要使劲护着参须，还不时打开背包来检查一翻——但到了今日——特别是过了下午，返家心情颇为急切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在乎了。

    我越走越快。

    快出山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所幸有一些余光，路又比较熟悉，——加之可能有一种胜利在望的感觉，速度倒是没慢下来。

    爬上这个山顶，下坡，就到家了。

    我奋力往上，往上！

    不久，就听见隐隐约约的呼喊：青草——

    是父亲和哥哥他们！哥哥那青春期的破声音特征很明显。

    我紧走几步，走上山顶，大声回应：——哎——

    只听见一阵欢呼。

    我下得山来，看见了等候的亲人们——外公外婆全家、三表哥表嫂都在，连一向少现面的表姐表姐夫都在——表姐夫并无兄弟姐妹，平日表姐在表姐夫家的时间就比较多，加之这向他祖母病重，在家的时间就更少了——连抗旱都顾不上。

    我的心理暖烘烘的。

    哥哥接过背包，三弟接过包裹，一家人簇拥着我家里走。

    一大堆的感谢山神的话。一大堆的询问我的情况的话。

    听了这个的，又没听那个的；刚听那个在喊我，这个又在说什么——一阵忙乱，很快就进了家门。

    我注意着父亲的神情，生怕他责备。但是，他没有露出一点责备的神情——仿佛我真的是承蒙山神召唤，进山斋戒一样。

    我暗暗地放下心来——父亲没有担心就好！我的心里，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乎这个父亲的感受？！

    父亲招呼大家进屋坐，吃过晚饭再走。外婆大手一挥——

    “青草是进山斋戒，又不是去打猎了，又没猎物要处理，都回吧——青草也累了，早点收拾了休息。”

    我一时又感动——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现在最欠的，就是吃和睡——当然还有洗澡——我平时觉得，那百草汤什么的，不如直接用清水洗，现在觉得，这个汤，还是真的很令人怀念呀！

    大家在我家门口分了手。我招呼哥哥把背包背进我的房间。哥哥不知东西很贵重，就要往角落里丢。我赶忙制止：轻点！轻点！

    哥哥问：是什么？

    我很郑重地告诉他，“这里面装的是几千只鹿呢！”

    哥以为我开玩笑，也笑着说，“那是真的沉啊，我家青草可真辛苦、真厉害呀！”

    “那当然！”我脸不红，心……当然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