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四十七 父亲甚是体贴,等我第二一天,身体恢复些许,方才来见我。此刻我心情平复许多,可见到父亲,还是不免一阵惭愧。 我未婚先孕,本来事羞耻之极的事情,我虽然不在乎,可面对父亲,自然不免心虚。 父亲容色冷肃,可我也能看得清他眉间那份心疼。他样子看起来,真是憔悴许多,我畏惧时候,又有些歉疚。做这许多事情,我都不曾想到父亲的立场,而平白让他担心。 我忐忑不安,唤了一声父亲。 父子皱皱眉头,淡淡的道:“罢了,木已成舟,再怎么责怪你,那也没有用。只怪我从小就对你放任,舍不得责罚你,才让你不知道天高地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这么说,我反而不安,低低的说:“是女儿的不是。” “凤乐出身卑贱,这一次好不容易立功,可惜坏了名声,前途只怕无望,你随他也不知道吃多少苦头,受人讪笑轻贱。从小你就是被我娇宠,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苦。” 父亲全然误会了,他只以为我这般坚持,是为了凤乐,可哪里是这样? 我心里那个刻骨铭心,魂牵梦萦的人,只有箫庭,没有别人。可这些话儿,我哪里能说出口?只能任由父亲误会。 “花间,你当真要生下那个孩子?” “非生不可,父亲,要是这个孩子没有了,我也活不成。”我口气坚决,心里却惶恐,父亲若是不许,我唯有离家出走。可是离开这里,我又能去哪里?我心中一片茫然,突然又鼓足勇气,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保住自己和箫庭的孩子。 父亲走来走去,好像有什么事情,难以决断。我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最后又有什么决定,心中忐忑不安,最后父亲说道:“如今凤乐虽然没了前程,好在他对你,尚有几分痴心。人品虽然不佳,胜在敢作敢当——” 我听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父亲是什么意思?” 他看了我一眼:“最重要的是,花间你非他不可,如今你与他的事整个京城皆知,虽然是下下之策,却也是如今唯一的法子了。” 父亲越说,我越是害怕,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我已然猜到他的意思,可却并没有想要这个结果。 “思来想去,不如成全你与凤乐,你们两寻一个小城隐居,过一辈子。” 我身躯一震,连忙道:“父亲,不可!”不禁别过脸蛋,坚决道:“我决计不嫁凤乐。”我心里乱糟糟的,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可这似乎也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然而却万万不成。 心中一阵慌乱,没有辩驳之词,却想证明自己当真不能嫁给凤乐,于是直接拔出秋华海棠,比在颈项之上,脆声说:“父亲,你要我嫁给凤乐,我立刻死给你看。”如今我除了寻死觅活,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依仗父亲对我爱护,我这么步步威胁,让他难受。然而我又没有其他的法子。 我为了以示决绝,微微用力,那剑锋锋利,划破了我一点表皮,鲜血点点渗透而出。 父亲脸色一边,微微不解,容貌更怒,然后看到我流血,却软和下来,沉声道:“放下剑!” 我不敢不听,垂下手臂,父亲厉声道:“你不肯打掉孩子,又不肯嫁给凤乐,那是为了什么?”他眼里已经露出疑惑之色。 这时大姐推门而入,柔声说:“父亲,这个中缘由,我倒是清楚。” 大姐比父亲要了解我,知道我爱的是箫庭,只怕也知道我腹中怀着的,是箫庭骨rou。我听他这么说,只以为她要向父亲揭发,告诉他我腹中孩子真正的父亲是谁。我忍不住惊呼:“大姐——” 而我这般态度,自然更惹父亲疑惑,眼望大姐,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花间不肯拿掉孩子,只因为她爱凤乐,她不肯嫁给凤乐,当然也是因为她爱凤乐。” 父亲不明所以,我也疑惑不解。 “爱一个人,自然不许他心中有别的人。可是凤乐招惹小妹时候,他家中早有未婚妻子,为他cao持家务。小妹何等骄傲,又哪里能与人共侍一夫?” 父亲听闻,脸黑沉沉的摔门出去了。我心中松了一口气。 回望大姐,我不禁问:“大姐,你怎会知道凤乐已经有未婚妻了?”
大姐微微一笑:“是你从来不曾留意他。” 凤乐有没有未婚妻,本不是我关心的事情,我迟疑问:“大姐,你又为什么替我解围,你明明知道——” “知道什么?” 我话哽在喉咙,更觉得大姐那盈盈的眼光之中,含着几分算计,她却没有和我明言,温言抚慰几句,就离开房间了。 独自坐着,我一片茫然,手掌搅动着手帕,生平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 父亲竟然肯接受凤乐,可见京城之中的流言,已然可怕到何种程度。我向来就知道,流言可以杀人,我可以不怕人言,任由别人说我放浪下贱,然而箫庭不能不爱惜羽毛。他若承认孩子是他的,只怕声名尽毁,沦为笑柄。 如此情形,又怎么能让他和我在一起呢? 这个死结,我真不知道怎么解开。想了一会儿,我又豁然开朗了,不如忍受几年,等箫庭登基为王,成为西燕之主,到那时候,他自然能为所欲为,好好照顾我们母子两。天子的闲话,又有谁敢多说呢?就是胆敢暗中议论,箫庭也是无所畏惧了。 如今我就算吃些苦头,那也没有关系,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 只不过我的心中,还是很不安,要是箫庭在身边就好了,我若有他的承诺,无论多艰难,也都能够忍受的。 我盘算着想个法子,见箫庭一面,明着见面自然不成,只能暗暗的和他说会儿话也好。 心里痴痴的想了一会儿,蓦然心里有个声音对自己说:“你在箫庭心中,当真那么重要吗?他当真会为你这般费心?” 我忍不住甩甩头,我在箫庭心中,当然不是最重要的,他爱他的江山权柄,想要以飞冲天,这些我自然比不上。可我相信,他的心里有我的一席之地,我对他的付出,他不会无动于衷,他也肯为我牺牲少许,肯给我一个美好的未来。 也许他最爱的是他自己,可我一定是他除了自己,最爱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