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 好事如何犹尚未
娘亲已经早已歇下了,李眠儿推开窗子,轻风拂上面来,不过天气渐暖,这风吹过脸上,一点不觉冷,她又伸头看了一下西厢房,疏影他们也应该都熟睡了吧。 今夜的月华犹如池中之水,清彻而又明净,李眠儿如是想,然她此刻的心却有如江涛之水,湍急而又汹涌。 经过一个晚上的抽丝剥茧,周昱昭的身份地位,她已然有所洞悉,正因此,她的心才久久无法平静。 他二人之间的纠葛,原先她不以为是自己多想了,可他一句莫名其妙的回话,直令她伤神得卧床不起整整两天。 今日上午他又莫名其妙地丢下一个约定,如此一来,若再说他于自己无意,却叫李眠儿怎么也无从相信,然他们二人之间隔着的又岂止一条鸿沟。 唉,李眠儿一声长叹,重又阖上窗子,脱了鞋子,往床榻上一躺,合衣而卧。 躺下不多会,府外传来打梆之声,子时初牌时分,再过半个时辰,他就来了! 黑暗中,李眠儿的心跳得很沉,每跳一下她都能清楚地感觉到,所以当窗棂上传来三声轻叩时,她差些以为那也是自己的心跳声。 揭开褥子,李眠儿缓步走近窗子,悄悄吐了一口气,然后才伸手一点一点打开窗扇,结果外面空空如也,李眠儿自嘲一笑,说好子正时分的,这才子初,刚才定是自己听错了! 于是她将身子前倾,勾住窗棂,慢慢往回合起……突然,右手边上的那扇窗沿,搭上来几根修长的手指,李眠儿停下合窗的动作,转而紧紧地盯着那几根手指。 随着窗扇被那只手静静地拉开,月光照射之下,一道修长的身影斜映在窗前的那一片空地上。 李眠儿眼睑低垂,凝神注视着地上那道身影,她不动,那身影也静止不动,她不出声,那身影亦是默默无言。 直过了有半柱香的时间,窗扇稍稍颤动了一下,随即李眠儿的眼前一暗,然后就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被抢过去。 一袭黑色锦衣的周昱昭端立在窗前,夺过李眠儿的手,就在她手心划道:园外有人巡守! 李眠儿颦眉,抬眼看向周昱昭,摇了摇头,自己从来不知,夜里的芭蕉园竟是有人看护着,有的话也许是近日才有的。 周昱昭见李眠儿迷惑,便接着在她手心划:我进去,还是你出来? 李眠儿两颊茵红,贝齿咬着下唇,不语。 周昱昭手握着李眠儿的纤纤柔夷,一动不动,等着她做决定。 李眠儿偏首用眼梢扫了一眼自己的闺房,巴掌大的地方,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况且孤男寡女独处一室…… 过了半晌,李眠儿翻过周昱昭的大手,在他掌心划道:如何出去? 感觉自己的掌心似有猫儿挠似的,周昱昭的心因此都快飘飘然起来,借着月光看去,眼前之人冰肌玉骨,气质天成,实在叫人难移开眼去。 得知李眠儿选择随自己出这园子,便对她做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弯腰捡了颗泥石,抬手一掷,接着就听园外传来簌簌地几声衣袂擦碰之音。 周昱昭听见园外之人被他一时引开,欺身搂住李眠儿的腰身,两只脚尖交替一个点地,眼睛一晃已跃出了院墙,再又几个纵起,李眠儿就见国公府的宅邸已然离自己百来丈远了。 大梁一直沿用前朝的政策,夜里实施宵禁,故而周昱昭携着李眠儿尽是飞檐走壁,这个场景,同他梦中何其相似,可能那梦太过惊悚,周昱昭特意挑了另外一个方向。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他们来至一处人工湖边,湖边四周长柳依依,柳树外围遍植林木,行人步至其中,远远地很难发现。 李眠儿从来没有来过这,周昱昭一放她下地,她就兴奋地不停朝前走,看看这,摸摸那,直到新奇过后,才步至周昱昭身边,来到湖边:“什么时候回来?” 因为月光太过明亮,再有湖水反射,所以这一片也只是昏暗而已,周昱昭面向李眠儿,低语:“我会尽快回来!也许一年,也许两年吧!” “你准备同我说什么?”自出了园子到现在,李眠儿觉得自己像是一直悬在半空,置身梦境中一般,便是此刻同周昱昭的对话亦有几分玄意。 “你是如何想的?”周昱昭回过身,看着李眠儿,,“对楚王,你可是中意他的?” 李眠儿没有迎着他的视线,只看着波光潋滟的湖面:“那我又何必随你来到这?” 虽然隐约猜出李眠儿的心思,可亲耳听到时,周昱昭还是难掩面上的欣喜之色。 “只是这样又能如何?”感觉到周昱昭的欢喜,李眠儿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然后很不应景得幽幽说道。 周昱昭容色一紧,朝着李眠儿欺近一步:“我知道你的意思!本来我也是想,明日就这么南下算了的,只是……我放不下,我知道如果我就这么走了的话,将来少不了后悔,所以我就决定探探你的意思!” 周昱昭看着李眠儿的一头乌发:“既知了你的心意,一切就要从长计议了!” “心意归心意,不管如何,能得你数次相救,便是为你死了,也是应当的!”李眠儿嘴角微微一扬,其实今晚,她心里是着实开心的,虽自己面上平静无波,虽然一切为时尚早,虽然未来一片渺茫,但相比于他二人的两情相悦,所有的所有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不知道身前女子所知到底有多少,但是想到一丁点的可能,她会因为他而受到任何伤害,周昱昭就不由自主地躁恼,因而此刻听了李眠儿的话,他不知该喜该忧:“不会,我是不会容许你因为我而死的!或许有些事情,你还是有必要知晓的……不同于别家公子,我生来就注定不一样的人生,无法按部就班地成长、安家、立业,就如眼下,即便年岁已到娶妻成亲的时候,可是我却得谨尊皇命,带军南征!”
周昱昭扶着李眠儿坐到湖边的一条长椅上,然后自己于椅旁面湖而立,将自己的身世背景以及面临的种种抉择,对着李眠儿全盘而托。 李眠儿静静地听着,中间没有打断,没有吃惊,也没有疑问,只是全神贯注地听着周昱昭娓娓道来。 没有血缘,不是至亲,但他二人却偏偏彼此信任,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夜晚,在这样一个湖边,他把他心灵最深处的秘密倾吐。 “此次南征的任务太过突然,时间又紧迫,我不能够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向你兄长提亲,那样会让你曝于众目之下,我不在京都,你的安危没法得到保证!因而,如果可以让你一直隐在暗处的话,那是再好不过的了!”话题由远及近,谈及此次南征,周昱昭不免有些感叹。 “以后怕是不能够了!唉……”李眠儿想及自己的家宴之行、皇宫之行,再想及今后的境遇,不觉颇感无奈。 见李眠儿轻叹出声,周昱昭及时安抚:“只要楚王没做其他的表示,你兄长是不会将你许配他人的!有楚王在,其他人亦不会主动求娶于你的!至于楚王那边,一来要靠你自己与他周旋,二来我也会暗中助你的,三来据我所知,皇后和楚王妃那里怕也很难让你融进!” 对于彭皇后和楚王妃的为人,李眠儿可能无从得知,但周昱昭是做足了功课的。 彭皇后对楚王一向从严,自小便严禁他沾染任何陋习,恐他玩物丧志,如今又是关键时候,而像李眠儿这样的绝色,她定是不乐意楚王去接近了。至于楚王妃,虽然是彭皇后一手指定的楚王妃人选,可是端庄贤德之名不过表象而已。 前几天宫宴过后,李眠儿所遇行刺,不是出自彭皇后之手,便是楚王妃之手,抑或出自她二人联合之手。不过这些,周昱昭暂时不打算告知李眠儿,省得她过于担惊受怕。 闻言,李眠儿笑笑:“如此甚好!” 周昱昭看看天色,时间不早了,该送她回去了:“我知你的乳名叫眠儿!” 李眠儿听了,吃一惊:“你是如何得知的?” 自己的乳名也就娘亲平日里唤上几声,外头的人没有理由知晓的。 “这个嘛,你就不必问了……”周昱昭当然不会承认是自己偷听来的。 李眠儿拿眼斜倪着周昱昭,颦眉蹙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