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回 主仆重逢烟雨时(终)
在左盼右盼中,日子过得倒也不算慢,很快又十天过去了,二十五的这一日早晨,周昱昭也没撑伞,冒着小雨亲自跑过来,知会李眠儿,告诉说王锡兰下午申时左右就能抵达金陵淮水内河口。 “淮水?”李眠儿心中禁不住喜悦,可又生出一点不解,“他们不是从扬州过来么?怎么还要跑去淮水,为何不在大江就下船?” 那样好歹也能省下一个时辰的水程呢! 闻言,周昱昭眸光闪了闪,却是转过身子,没有接话。 李眠儿见周昱昭没有接自己的话,心想王锡兰自是有他的打算,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周昱昭出了李眠儿的园子,便坐了马车直奔城南秦淮水畔。 王锡兰给的消息准之又准,下午申时一刻,周昱昭就被河道两岸的人声鼎沸给惊动了,他从一家楼馆内踱出来,侧头往北看去。 只见数十艘巨大的画舫紧挨着向前行进,不仅画舫本身奢华夺目,每艘船头更是围坐了十多一个比一个长得花俏的歌舞妓,即便小雨淅沥,她们仍是每人撑着一把伞缭绕在船头。 岸上的人竞相挤着看进河道,叹为观止,啧啧有声:真是挥金如土,这么大排场,得花费多少钱哪?十艘画舫,兼这百来号的美人,还得打通官府放行,统共得要多少银子阿? 当然,对于原本已在河道内谋生计的画舫,则是眼红不已、苦恼不已,在他们看来,来得这些画航、美人,可不是热闹热闹就完事的,却是最要命的竞争对手阿! 而这数十艘船的主人此时正站在最中间的一艘船上春风得意。对周围观众拱手作揖,笑得何等灿烂! 远远地,看见左岸边上最靠南头的一栋楼馆,漆粉十成新,恰是新建没两天。只见楼顶匾书曰:度香楼! 读罢匾书,王锡兰轻轻摇头,微微一个讪笑。目光移动间,便在度香楼门前发现了周昱昭的身影,那人还是雷打不动暗色窄袖锦衣,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此时正一眨不眨地觑着自己。 王锡兰命船队停泊在度香楼前,又命下属将众歌妓请进度香楼内,并对外宣称:今日度香楼及十间画舫即行开业! 人群听后。一片欢呼。奔走相告! 王锡兰也大感这场面有些令他意外。暗叹这里不愧是为:古来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 安顿好画舫和众美人,王锡兰才领了疏影跟着周昱昭来到度香楼最顶层的一间包厢内。 周昱昭瞥到一直不言不语跟在王锡兰身后的疏影,视线不由自主地朝她小腹上一扫,不过月份还小,他看不出来什么。 进了包厢,桌上已经摆满各色菜肴和糕点。王锡兰也不客气,示意疏影也不要客气后,自己扑上就大吃大喝,这近月来,虽然也没少吃得喝得,但他身上一直装着要事,除了下岸做买卖,他几乎就不离船,哪里来时间胡吃海喝。 是以,这会儿安然抵达后,他自然能放开胃口好好犒劳自己一顿了。 他自己吃着,不时还给一旁小口细嚼慢咽的疏影夹菜送汤的。 疏影乍然来到这个陌生之地,虽然一直还在生王锡兰的气,可没见到小姐之前,他就是她最亲近的人,凡事还得靠着他呢,所以她什么话也没有,默默地吃着饭食。 只是……这个锦衣男子……不就是……那个人么? 疏影不时抬眸偷睨一眼坐在对面的这个不但长得比王锡兰还有好看,而且气宇非凡的男子。 虽然时隔近两年,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周昱昭,因为开宝寺那次遇险,正是此人两番救了自己和小姐的命! 周昱昭半倚在座椅中,把疏影的目光纳在眼中,然面上没作任何表情,静静候着王锡兰扒拉完碗里的饭。 “这厨子不错,赏我了!”王锡兰酒足饭饱,抹干净嘴,就来了这么一句。 “明日,你再吃一顿,就得嚷着退货了!”周昱昭姿势没动,两瓣弧度优美的薄唇轻启轻合。 王锡兰轻笑着点点头,自己是许久没吃上好酒好菜,乍一吃便觉得山珍海味一般,就要抢人家厨子了! 他站起身子,步至窗前,打开窗子,一边做深呼吸,一边就下意识地朝四边张望。 “七煞守着呢!”周昱昭从椅子起来时对王锡兰的后脑勺嘀咕道。 王锡兰回头瞄了眼还在那心不在焉小口吃饭的疏影,勾勾唇,转身指着外顶的牌匾,对着周昱昭似怨非怨:“度香楼,这名字起的,亏你想得出!若叫我秦表兄知道这楼是我开的,他还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周昱昭眉梢一挑,眼里浮起笑意,接下来的话也没打算回避疏影:“我只让你顺路买些粮食而已,你非要弄出这么大动静,江南河一带最近都在盛传你的风流大名!” “不是我的风流大名,是我秦表兄秦度香!秦度香!”王锡兰嘿嘿笑道,“不过他也不是头一次出名了!” 前年,周昱昭初在京都亮相时,用的就是他表兄秦度兄的名头,那会儿,秦度香一名就火了一把! 月初,在洛阳买画舫时,人家问他尊姓大名,他不知怎么地,头脑一热,随口就拟出秦度香的名字来,许是之前用得比较顺口,又不用过瘾,这一回接着用罢! 疏影听这二人的话音,似乎与她之前一路所想得对不上,不由耳朵竖起,仔细听下去。 “粮食都藏在暗舱里!”王锡兰说这句时,不自觉地放低了音量,但是不至于听不到得那样低,然后至下一句时话音又升高,“就是苦了恁些美人,一路上我把她们白天拉在船头作乐,夜里又让她们十来人挤在外舱里勉强睡一夜!” 周昱昭闻此,点点头,表兄的这个做法不失为一个隐人耳目的法子,有了这十艘船的粮食,就算再多揽个十来万的兵力也不怕养不活了! 而桌上的疏影在听到王锡兰的话后,差些被嘴里的米饭给噎到,原来王锡兰沿路所购的画舫还有歌妓却是为了偷偷运粮到金陵的!
她呼吸不由悄悄急促起来,脸上也渐渐发热,自己那么同他闹腾,会不会显得很无知? 当然很无知,还用问么?她自问自答。 疏影的局促不安,王锡兰看在眼中,乐在心中。 周昱昭瞥到这二人的神色,眉头蹙了蹙,不知他们之间一路发生了什么! 三人从度香楼里出来,船舱里的粮食皆已被搬空,通通运至粮库中去了。 申末时,周昱昭领着王锡兰二人坐车回到贾府隔壁不远的一处深宅内,李眠儿已经提前过去子里,会同王溥一家人巴巴地等着王锡兰呢。 马车一路驶进宅院里,王锡兰一下车,就见堂屋门前守了一排人,外祖父母、亲父母、叔婶、弟侄辈等一大家人,外加一个李青烟! 人人手里都撑着油纸伞,他举头看看天,他忘了外面还飘着小雨呢。 疏影跟在他身后下的车,脚刚落地,一眼就看着她的小姐了,压根等不得王锡兰给她撑伞,便激动地抬腿就要朝前跑,谁知脚才离地,就被一旁的王锡兰给伸手拉住,而另一头的李眠儿也正伸手给她做着阻止跑动的手势,她方看到地上还有积水,容易滑倒。 疏影抬眸看到王锡兰眼中的责备,忙放缓脚步,等他从周昱昭手中接过伞,然后才在他的伞下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直至离李眠儿两步远的地方,她才再次冲上前去,扑倒在她小姐的怀中:“小姐——” 李眠儿起见疏影亦步亦趋朝自己走来,孕相十足,面上且含羞带怯,心头欢喜不迭,突然见疏影不管不顾地扑向自己,并没有先行见过王溥和秦夫人、王铸和佟氏,脸上不由一讪,眼梢飞快扫了下身侧站着的王家人,暗叹:这丫头还是老样子,做事没头没脑!怎么着,也要先给王锡兰的祖父母和父母、叔婶见礼吧!看来这大半年过来,王锡兰也没把她调教好嘛! 想着,她抬眼意味深长地瞅了瞅王锡兰。 而旁边站着的王家众人自疏影跟在王锡兰的身后一道下马车的那刻起,就注意到她了,在当王锡兰伸手拉住她,不让她跑动,又给她一路撑伞,他们的目光变得更加关注,纷纷暗测:这个小丫头是谁? 但是当疏影眼泪汪汪地扑向李青烟,口里唤她“小姐”时,他们便了然。 秦夫人六旬之人,早是火眼睛睛,从疏影面上神情,还有走路姿势,以及王锡兰隐隐的关切,她已得出:这个丫头怀有身孕!只是,怀的是她孙儿的孩子么? 同样看出异样的还有王锡兰的亲母佟氏,知子莫若母! 此次见到她的儿子,她一眼便看出儿子的变化,尽管儿子对身边小丫头的关切看似流于表面,可多少还是暴露了他对小丫头的在意。 旁侧李眠儿和疏影抱至一处饮泣不止,而秦夫人和佟氏虽得知儿子有了子嗣,然面上神情却都是凝重的! ,,ps:票票~~各种票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