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已然入戏不自知。
坐进马车,放下帷帘,我便与这个世界短暂隔绝。 这一场雪过后,天气似比之前又冷了些。我不禁伸出手来抱住双臂,呵一口气,水汽腾至眼前,凝了层薄霜。 在袁家这三年的过往件件掠过我的心头,压抑的、安心的、开心的,这一桩一桩想着想着,鼻头就有些酸。终究到头来,这里都没有一个属于我的位置。 吸一口气,这个世界,天大地大,究竟哪里才是我的安居之地? 马车行至袁家大门的时候,我便辞去了身边的人,想一个人走走。 一路神思游走间,忽而看到一个熟人端端立在眼前。向他身后看看,哦,原来是我的屋子就在眼前了。 此时见了眼前这人,免不了的想起了下午大嫂与我说的事儿,顺路也把下午生的闷气也勾了出来。 袁尚见到我,疾步走了过来,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我的胳膊。 “父帅送你去曹cao那里去了?”第一次不是以“小情”作为一番对话的开端。 他在这等我,原是因为这个。 我抬头,冲他浅浅一笑,甚严肃的问,“尚公子,这么晚了,在这里等我是为何事?” “哦……”袁尚被我这么一问,顿了顿。稍稍弯下腰,试探性的打量着我的面容问道,“还生我气呢?” “尚公子想太多了。陈情怎敢生您的气。”我又是淡漠一笑,抬头望他,问道“对了,尚公子与萍儿姑娘的婚事准备的如何了?” 我这一句话问出口,袁尚原本焦急的眸光生生晃了晃。 “小情……”声音躲闪。他总是这般,什么心情都不会隐藏。“小情,你说什么呢?” 袁尚冲我尴尬的笑一笑。那一排小白牙还是那样明晃晃,可此时我瞧着,却没有当初优哉游哉yy他颜的兴致了。 “是。我什么都没说。”疲惫,多半是因为纠结到最后选择了放弃。我垂首想从他身边走开,却被他拦了住。 “小情,别听那些人说的。”袁尚拉住我的手臂。 我没有听那些人说什么。但是,难道真要让我等到一切事实都展开来放在我面前,我才装作恍然大悟,被人当做笑话看待么。 我摇一摇头,抬头去寻那一轮明月。 不,不对。我怎么会被当作笑话。我又不喜欢他,不喜欢.. 我虽是这般告诉自己,心下的痛确是愈发的清晰。我垂下头,狠狠咬着嘴唇,不让委屈轻易涌现出来。 许久,袁尚的另一只手也握上了我的手臂,将我拉至他的面前。 “小情,爹会应了我的,绝对会的。”袁尚的声音从我头上笼下来,铿锵有力。“我决不会娶萍儿做我的正妻。我决不会让你做妾。小情放心。” 这一句话,我猛然挣开袁尚的手,与他站开了些距离。 正妻。是了。 这正室是不是我又如何,左右,他终究是会再娶的。 这或许,是近乎每一个古代女子逃不开的宿命吧。可是我,又为何要担上这样的命运。 “嗯。谢谢。”我点了点头,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勉强扯出一丝笑来。 袁尚见我点头,嘴角终于绽开腼腆的笑颜,像是得到了很好的褒奖。却不知为何,我看着他此时的笑,心里很酸。 “对了,你去曹cao那做什么了?”袁尚又把话题问了回来。 忽然有些怀疑,他这眉头紧锁是习惯么? 抬头望了望漫天的星。在这个乱世,到底要强大到什么地步,才能保护心里头重要的人。 “算命。”我想了想,笑出声来。 “唉?”眼前人傻在了那里。 绕开他,我边往屋里走边挥了挥手道,“大冬天的,快回去睡吧。” 袁绍的寿辰一晃就在眼前了,我这准备在寿宴上呈上的寿礼也是紧赶慢赶将将完了工。这日正巧大嫂来我这儿坐坐,我便将绣好的那幅苍松翠柏拿给大嫂看看。 大嫂双手环抱着袁昭,一只手托着茶杯凑上前,细细看着我这一幅刺绣,久久的没说话。见大嫂这般,我的心里着实没什么底儿。 “噗。”瞧了半天,大嫂忽而笑了起来。“似乎没有错针啊,真是不错。” “这么说,还可以咯。”我讪讪地问。 “何止!” 得到了大嫂的肯定,我的心便稳妥了下来,好歹是没辜负我这一个多月宅在家中谁都不见。 却在我正要将刺绣收起的时候,大嫂手里的那杯浓茶被袁昭打翻,整杯浓茶直直泼在了刺绣上。茶水一经落上,便毫不矜持的漫了开来。 最终,化了一团深深地褐色在刺绣上。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大嫂冲着一脸惶惶的小袁昭吼了一嗓子。这一声,直吓得袁昭一愣,圆圆的鼻翼一抽,随即放声大哭起来。 这袁昭哭得我心里一颤一颤的,于是忙打圆场,“大嫂,大嫂别责怪昭儿。不就是打翻了茶水嘛,左右,这刺绣洗起来也不麻烦。你说是不是。” 其实,这话说起来,着实违心。茶渍就是放在现代,也不是什么洗衣粉对付它都很给力。更何况是在这三国时代。 “这孩子最近越来越不规矩了。”大嫂拍了拍靠在她肩膀快要哭抽了的小袁昭的后背,“抒砚啊,你别急。我知道个去茶渍的法子很好用。你不如,将刺绣交给我吧。我回头赶紧找人给你洗干净。”
“哦,真的成么。”大嫂实在是太万能了。 “你还信不过我呀。” 自此以后,直至袁绍寿宴当天,我都再没看见过大嫂。 大寿当天,袁尚乐颠乐颠来找我同去。去往宴客大厅的路上,袁尚一直好奇我准备送什么贺礼给他爹。 “我什么都没有准备。”我摊手道。 “怎么会,这些时日,你都闭关在屋中谁也不见。” “哦,最近比较嗜睡罢了。” “是,真的没有准备么。” “不是说过一遍了么。” “嗯,也好。咱们同送一件就是了。”袁尚腼腆的笑了笑。 “喂,你送你自己的就成。可别带上我。”同送一件……不是像大哥大嫂那样的关系,才同送一件的么。 “那有啥。就当咱们一同准备的。” 还不是一个道理!想到这,我习惯性抬起右脚去踩袁尚的左脚。 袁尚颇为熟稔的将左脚的步子改了方向,轻巧的避开了我踩向他的这一脚。 这些年,与袁尚同行,我都喜欢站在他的左边。久久,变成了习惯。习惯了,向右侧偏头到什么角度能看到一脸腼腆的他,习惯了不高兴便迈出脚来踩他,也习惯了事事有他在身边照顾着。 而他,大概也习惯了吧。 就像现在,他已然可以不看脚下,便知道我生气了要去踩他。不看脚下,便知道左脚要迈到哪里就能避开我脚下的暗算。 有的时候,习惯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心理暗示。 “显甫。” 停下脚步,敛了视线。 “若是,我不是陈情呢。”我这一句,声音很轻。 原本是想,不如就此告知他真相。却没想,这出口的一句话,全没了底气。 “什么?”许是,没有听清。他回眸,问我。眉目间,明朗俊逸。 “我是说,我与之前十年的陈情并不是同一人。”定了定心绪,我抬头望他。 “我一直这么觉得啊。”袁尚颇为自然地笑了笑,像是这一切他早已知晓的样子。 “我是说真的!”强调的语气。 “好,好,好。这确实不是一个人,不过我更喜欢现在的你。满意不?” “我是说真的……” “好巧。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