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心病。
“对了,徒儿。”汝弋是这些天里一直盘踞在我心头的疑问。既然在旁人那里都打听不到关于这个人的消息,不若去向最初叫我听到这个名字的人问个清楚。 “什么事?” “问你一个人。” “谁?” “汝弋。” 孙尚香听了这名字,愣了一愣。 “你怎么会问到她。”孙尚香面上的笑渐渐退去。 “这些天,从身边听来的。”我回道。 孙尚香押一口茶,缓缓说道,“吴侯府内,此人避谈已久,你莫要再轻易谈及此人。” 她的语气好似茶杯之上腾起的袅袅水汽,极轻极淡,叫我的背后不禁腾起一阵凉意。是如何一个吴侯府避谈的禁忌人物会是鲁子敬的养女,还“指”给了孔明?这都是什么逻辑关系…… “是犯了什么过错么。”即便是禁忌,我也还是想问个清楚。 孙尚香双眉微皱,眸光上挑,“知道得多,未必是好事。”话罢,她便又垂下头去,继续喝茶。 “唉,你既然说了个头,就好歹把话说完嘛。至少也告诉我为什么不能提。”最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 孙尚香放下茶杯,再看我时,眼里略有些不耐烦。 “怎么样啊,要不,我与你交换一个秘密。你有什么想问的,我都告诉你。”心里许久没有揣着疑问了。如今,我求真相的欲望简直要爆棚了。 “你有什么好告诉我的。我没有什么要问的。”话罢,孙尚香右边嘴角甚为夸张的勾了勾。 我将左手伸出来在眼前晃了晃。我若是一只猫,现在定要扑过去将她挠上一挠。 孙尚香眼风里瞟到了我,随即扑哧笑出声来。“这吴侯府不比其他地方。你自小或许并没有受到过过多的礼教束缚,一直自由散漫。吴侯府上的人虽大多都很随和,但也有自己的禁忌……”孙尚香话说到这里,原本嬉笑的面容渐渐收敛。“不论是谁,都不能坏了禁忌。特别是你。” “哎?为什么特别是我?” “因为,你与她很有几分相像。” 再多的,孙尚香就不肯说了。想来,她也有她的难处。能与我说这么多,已经十分不易了,我便也不再问下去。 孙尚香与我谈过这一番话,似乎轻松了不少。整个人没了昨晚那份凶巴巴的恶女气质,终是显露了一个十七,八岁女孩子的活泼伶俐来。她念叨着今日事今日毕,颇为积极的约我晚些时候来学艺。 许是被孔明拖着饭后百步走,早已成了习惯。如今一个人在这吴侯府里,吃过饭,闲来无事便想出去走走。 出门前,将晚上要做的事情简要规划了一下。觉得,反正是要出门,不若,我就带上教学用的面皮直接登门授课算了。 推开房门,一股冷风直灌进了屋子。 这柴桑的冬天,也不暖和。但是相较冀州的冬天,还是少了几分冬的味道。自打我离开冀州寻孔明,便再也没有回去过北方了。 迅速出了屋子,掩上了门。 靠在房门上,合上双眼。 汝弋,汝弋。 这个名字俨然要成为我的一块心病了。 连孙尚香都是谈及欲言又止。实不知,汝弋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又是一阵风过,好似有什么落进了眼中,把眼睛磨得生疼。抬起捏了面皮的手,用手背揉一揉眼睛。 就在这个当口,又是一阵极强烈的冷风吹过,手里忽然一松。抬眼间,面皮已经随着这一阵疾风飘悠悠的离我而去。 这一阵风委实是太威武了,直将那张面皮挂上了树枝方才罢休。 于是,现下的我,仰着头,望着那一张悬在树丫上的面皮,愁眉苦脸。无论我是伸直了手臂大跳,还是别的什么努力,它都在那里,不肯下来。无可奈何,看来我只能是回屋里搬个椅子过来了。 我一边抱怨一边旋身,正撞上一方棉麻布带着淡淡酒精气息擦着我的鼻尖划过。有些痒,我不禁摇了摇头。 退一步,正见到孙权取了原本挂在树上的那张面皮,在手掌里摊平,仔细地端详着。 哦?他不是不喝酒么。 “那是我的!快还我。”我扑过去,想要拿回我的面皮。 孙权并不看我,只是将握着面皮的那只手臂举高,正好是我够不着的高度。 真是过分……他明明已经将面皮取了下来,却不给我。这不等同于面皮又挂在了另一个树枝上嘛。而且,这根树枝还有个要命的名字,叫做孙权。 既然依他和我的身高差,我是断然无法取到面皮了,便停止了无谓努力,站在原地抱臂看他。 许是见我停了扑腾,孙权也停了原本一直瞧着面皮的目光,转而投向了我。嘴角,悬着一抹极淡的笑。 “这是什么?”他将手中面皮举起。 “哦……是面膜。”我回道。 “面膜是什么?面具?” “亏得你还是江东之主呢。连什么是面膜都不知道。”叫我激一激他,看他是什么反应。 孙权的眸色其实很淡,许是因为他的肤色较寻常人要更白一些的缘故。但是,这样一双浅色的眸子里腾起的浪潮,亦是巨浪滔天。 “女子的玩物。”许久,孙权哼出这一句来。他这一声很是任性,许是喝了些酒的缘故。这样任性的他还是这两天来,我未曾见过的。他一个反手,将面皮递了过来。 我从善如流的接过面皮,就往袖子里塞。“可不是么。就靠这面膜拯救广大女子的面子问题了。”
他不语,嘴角笑意似比方才浓了些。这样子瞧上去,像是有些醉了。 “哦……在老家我还做过脂粉生意。这是预备给小姐送过去的。”即便是真醉了,也得提防着。于是我补充道。 “尚香什么时候用上这些了?”孙权抬头望一望头顶名月喃喃道。 我的面上抽了抽。 “倒是,吴侯夜访寒舍,有何贵干啊?”于是,赶紧转换话题。 “昨夜仓促,与你谈的事情只谈了一半,你可还记得?” 昨夜谈的事……我思索了片刻,大致将孙权口中的“这件事”锁定为“唯才是举”,啊那件事。 “哦,那件事啊。”我正打着哈哈,孙权却忽而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腕。 “再与我去趟黄泉吧。”这话飘入我耳的时候,他的人已然拖着我迈开阔步朝院子外面走去。 喂!你们孙家人怎么都喜欢拉着人就走啊。 不知为何,此番酒气漫身的孙权走在前头紧紧拉着我的手臂这个动作,叫我心里很是有些恼火。 我用力晃了晃手臂。 孙权回头来看我,问道,“怎了?” “不习惯被拽着走。正常走就好。” “嗯。”他只应了一声,随即松了手,回身继续向前走。 可就在这一个转身间,差点撞到了面前候着的小侍人。 这个小侍人是方才孙权回头看我的时候出现的。他原本候着的地方距孙权还有个一步之遥。可谁知,孙权这一个转身,偏偏就向前迈了一步。 不过幸好,他们两个的表面只是相切,还没有达到相交的地步。 此时的我,见不到孙权的脸,瞧不见他是个什么表情。但闻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压低了火气,道了句,“不是叫你回去了么。” 那小侍人满面为难的道,“回主上,奴婢也很为难……” “那群迂腐的老头儿。”孙权骂了一句。“对他们为难,对我就不为难了?” “奴婢不敢,不敢……”小侍人身子一抖,跪了下来。 孙权没有再理会他,回身看我的一双眼,寒光凛冽。 “走。”这一声,简直是太有领导范儿了。 他衣袂一抖,绕过小侍人,径直朝门外而去。 我眼见着,那小侍人铺到在地,不停地摸泪。再看一眼已然走出门外大老远的孙权,正是回头望我。 我这才回过神来,那一声“走。”怕是对我下的命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