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少爷

    莫宛莲在厅中呆了一会儿，却是越呆越烦闷。此时正是初春时节，莲院中唯一的一棵柳树上也抽出了浅绿的嫩芽。莫宛莲是很想在院中走一走看一看的，但是等到她站起身来的时候，却微微一顿，还是脚步一转，转身朝着里屋的矮炕这边行了过来，缓缓坐下。

    虽然没有人看着，但是莫宛莲却也依然要把这些礼仪动作练熟，甚至要牢牢记到自己的脑子里。她不知道此时是哪个朝代，但是刚才一路行来，看那发式和衣服款式也知道，明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在这两个朝代，自己只要走错一步，就是九死一生的局面。她可不希望自己变成了女性先驱运动的领航人，这不是什么好差事。

    莫宛莲坐在炕边慢慢琢磨着此时的局面，无意间却摸到了炕桌上的一个小小的荷包。莫宛莲瞄了一眼，这个荷包绣的很是精致。虽然她不懂刺绣，但是看着这细密的阵脚，也知道是下了心思的。想到夏荷才十二三岁的年纪，莫宛莲忍不住叹气：这在现代，还是梳着两条小辫子的娇娇女，天天要缠着父母吃冰激凌和肯德基吧？而在这里，却已经心中开始驻扎着意中人了。

    正当莫宛莲把玩着这个荷包的时候，不妨夏荷却一脸惨白地撞了进来。莫宛莲连放下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到夏荷略带茫然的视线好似没有了焦距，直直地盯在了自己手中的荷包上。莫宛莲突然有种窥破他人心事的尴尬，又有种怎能如此莽撞的恼怒，还夹杂着些许对夏荷的失望。种种情绪混合起来，忍不住冷哼一声：“又出何事了？值得这么慌慌张张的？！”

    听出莫宛莲语气的不善，夏荷呆滞了下，脸上涨的通红，充满了决然地神色，只见她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连连叩首。声音丝丝颤颤，带着些惶恐和心惊，甚至还有些绝望和麻木：“奴婢，奴婢求小姐做主。”

    看到夏荷的神情和动作，莫宛莲愣了下，手中的荷包略微一握紧却又马上松开，只是轻声说道：“去，自己倒杯茶压压惊，也给你家小姐我倒杯茶压压惊。”听到莫宛莲如此说，夏荷倒是扑哧一声笑了，马上察觉出自己又犯了错。赶紧低头说道：“是，小姐。”看到莫宛莲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才小心地出了口气，慢慢站起来走到了屋中的圆桌前，倒了杯热茶递了过来。

    至于她自己，那是决计不能在主子面前喝茶的。主子说喝茶是犒赏，但是自己却不能恃宠而骄失了本份。夏荷规规矩矩地站在矮炕边上，眼睛老老实实地盯着地面，屋里只听得轻微的茶杯碰壁的声音。

    但是在这细微的声音中，夏荷的心却是渐渐平和下来了。不知道为何，自从自家小姐醒了之后，虽然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弱，但夏荷却觉得有了种莫名的依靠。要是在往常，刚才那句话自己是决计不会说出来的，宁可给那个人侮辱了也不会给小姐带来麻烦。但是刚才的一刹那，夏荷却突然有种感觉，或许小姐有办法也说不准。

    莫宛莲确实是渴了，倒不是特意晾着她如何。但是在下人面前，总要表现出自己的官家小姐身份来，再说这也是她前世的职业习惯使然。一盅茶喝完，莫宛莲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心静了没有？”

    莫宛莲这一开口，刚才屋里的凝重气氛为之一散，夏荷也终于松了口气。但是这次却终于老实地回答：“静了。”

    莫宛莲满意一笑，这个丫头实在是太毛躁了，有机会一定要继续敲打她才好。

    “那说说罢。”莫宛莲如此说道，指了指炕边：“坐下说。”

    “奴婢，奴婢站着说就行。”夏荷紧张地说道，不知道是因为让她坐下的原因，还是因为想到了刚才的事情紧张。

    还要继续敲打，这次又太谨慎。莫宛莲皱了下眉头，心中无奈，怎么就非要从一个极端蹦到另一个极端呢？中庸之道不懂麽？

    “我不喜欢说第二遍。”莫宛莲再次说了一边，语气中有了淡淡的不耐烦。她这句话刚说完，夏荷就惊地直接坐了下来，只是没敢全部坐实，只是靠着矮炕坐了小半个身子。夏荷这次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侧耳倾听。

    “奴婢，奴婢刚才送食盒的时候，遇到了大少爷……”夏荷一边说着一边低眉顺眼地小心观察着莫宛莲的脸色，但是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只有一咬牙继续说了下去：“大少爷，大少爷说他想要奴婢做他的妾侍，并且还要侍书拖了奴婢回房。奴婢害怕之下，直接挣脱了侍书就跑了回来……”说到这里，夏荷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看着莫宛莲神情惶恐不安。

    停了半天之后，莫宛莲发现夏荷还没有声音，看着她语气有些奇异：“没了？就发生了这些事情？”

    “就这些，奴婢不敢欺瞒小姐。”夏荷连忙下了炕，再次跪到了地上。

    “起来！”莫宛莲看到这一幕，沉声说道。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语气中的严厉却是隐隐透露了出来。听到这个声音，夏荷突然心就抽紧了，脸上也多了些灰败。

    “你只是挣脱了？有没有动手？”莫宛莲习惯性地食指叩了两下炕桌，在看到夏荷诧异地眼神之后，这才发现不对，清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看到夏荷张口欲言，又说了一句：“仔细想，很重要。”

    这一句话又吓得夏荷将刚才的话咽了下去，仔细地皱眉思索着，半晌之后终于肯定地点头：“奴婢什么也没做，当时是侍书抓着奴婢，大少爷那边奴婢一点儿也没有碰到。”

    莫宛莲点点头，又问了一句：“大少爷是谁？”夏荷显然对莫宛莲的暂时性失忆有些不适应，愣了下才回答：“大少爷是小姐的哥哥，家中的嫡长子，今天16岁。”

    “嫡长子？”莫宛莲自言自语，又问道：“可有妻室？”说出口就发现这句话太过于薄情，于是连忙圆场：“我可有嫂子？”

    夏荷摇头：“老爷说，让少爷多读些书，再大一点再娶妻。”

    “那屋里人呢？可有？”莫宛莲继续问道，夏荷脸上一红，低声说道：“有，有两个。”

    “可有子嗣？”莫宛莲完全进入了状态，一句接一句地问道。

    夏荷却被这句话吓到了，连连摆手：“没有，太太最在意这个的。每次都要给蜻蜓和红药喝汤。”

    听到这里，莫宛莲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一副画面：16岁的少年，家中条件尚可，霸道猖狂，自认为天下美人入我手。这样一个少年，还是嫡长子，真的能支撑起莫家？在大少爷没有娶妻之前，这两个通房丫头是不会有子嗣的了，甚至那碗药添加了别的东西也说不定。莫宛莲慢慢地想着这一切，嫡母来之前，据说父亲就有两个姨娘，但是嫡长子就是长子，这其中要说没有手段，莫宛莲却是嗤之以鼻的。

    反常即为妖啊，她如此想着，慢慢捋出了头绪。不管如何，太太是肯定不希望再往大公子身边塞人了，况且这个丫鬟还是自己的身边人。没有想到手段阴狠地嫡母，对待自己未来的儿媳却格外的体贴，两个通房丫头跟了这么多年，连个妾都没抬。不过这样才好，这样自己可以腾挪的空间就大了一点，不是麽？

    莫宛莲终于微微笑了起来，看着夏荷说道：“走罢，跟母亲认错去。”

    夏荷有些懵懂，但是看着自家小姐唇边的淡淡微笑，却好像有了什么支撑一般，腿也不那么抖了，慢慢跟在了后面。再次来到东边院子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莫宛莲刚刚走了进来，就看到赵mama又迎了上来，看着莫宛莲笑问道：“三小姐，您有什么事情？太太正陪着老爷用餐呢。”

    莫宛莲踌躇了下，没有想到父亲还在，这次可真是撞巧了。但是要是如此回头，莫宛莲又不甘心，再看看旁边脸色依然不好的夏荷。莫宛莲终于咬咬牙，低声说道：“赵mama，我就来向父亲请个安，您看方便不？”

    “三小姐您这可是折煞老奴了，您等等，老奴这就通报一声。”赵mama的脸上笑的像朵盛开的菊花，说完这句话就进了屋子。不大一会儿就回转出来，笑着朝莫宛莲招手：“三小姐，太太叫你进去呢。”

    听到赵mama如此说，莫宛莲这才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了进去。依然是在里屋，只不过矮炕边上摆了个圆桌，一个清瘦的中年人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用餐，旁边母亲一脸温婉的坐在那里，忙着夹菜布菜。而太太的旁边，有个16岁左右的少年，面色有些苍白，目光也有些yin邪之气，只不过面对太太的时候，却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莫宛莲连忙矮下了身子：“女儿给父亲请安，给母亲请安，宛莲见过哥哥。”她虽然面上很是淡然，但是心中却已经泛起了滔天巨浪，别的不说，自家父亲和哥哥头上的辫子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莫宛莲内心苦笑：竟然是清朝！

    “嗯，起了罢。”清瘦的中年人声音低沉但却有力，如此说道。而旁边的少年却眼睛一亮，低声向着自己母亲说道：“娘，就是那个丫头。”他的声音虽然轻微，但是在几人都默不作声的时刻，却显得格外的清晰。